看过雨茹的人走出屋,并没有着急回去,他们聚在院子里,发表着各自的言论。
“双子媳妇模样怪俊的。”
“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的,婆婆也没说给换身新衣服。”
“说是十四岁,个子可不矮。”
“可能是瞒了岁数。”
“见人一点也不知道羞,姑娘家的。”
“嗯,那才不知道羞呢,听说昨天下午刚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
“啧啧,别说还是个童养媳妇,就是一进门改了姓,也得头两天看看人家的脸色。”
“是啊,他们晚上怎么睡啊,就那两铺小炕……”
他们说的话,雨茹听得清清楚楚;她想冲出去告诉他们,她十二岁,她没有瞒岁数,是婆婆和他们说她十四岁;她还想告诉他们,昨天下午她根本就没吃饭。
但她没有动,她已经快一天没吃饭了,她感到浑身酸疼乏力,她仍然呆呆地站在炕沿边,让进到屋里的人尽情地端详、打量。
晚上睡觉前,婆婆特意过来嘱咐雨茹说:“别人问你多大,你就说你十四岁。“
雨茹问:“为什么呢?”
婆婆有点生气地说:“你长那么高,却说十二岁,不让人家笑话吗?”
雨茹心里纳闷:为什么人们会笑话长得高呢?
公公每天傍晚收车回来,都会把当天挣的钱交给婆婆,婆婆细细地数过钱,然后把钱攥在手心里,放到胸口上,嘴里不知道叨念着什么,而后才打开柜子放进去。
双子只知道玩儿,他把从外面捉的虫子放进雨茹的被褥里,他听着雨茹被吓得惊声尖叫,却躲在被窝里“哧哧”地偷笑。
雨茹每天早晨都起得很早,这是她在家时养成的习惯;她打扫完屋里,又去打扫院子;婆婆做饭时,她帮着拉风箱,吃完饭又赶紧收拾碗筷,洗锅刷碗;公公收车回来,她便拉着马去井台上饮马。
一天,双子在院子里玩车轱辘时,踩死了一只婆婆刚买回来的小鸡,婆婆抡起一根劈柴,砸在双子的脑袋上,左边额头顿时起了个鸡蛋大的包,雨茹吓得浑身哆嗦。
婆婆骂道:“你个兔崽子,一个鸡蛋能换三块豆腐,一个小鸡也能换三块豆腐,一个小鸡是一个鸡蛋变的,半个鸡蛋怎能变成小鸡,就是鸡蛋差一点也变不成小鸡,你踩死我一个小鸡,就是踩烂了三块豆腐……”
婆婆一想到是三块豆腐被双子踩烂在脚下,又是一劈柴上去,双子的右边额头也起了个鸡蛋大的包,双子像长了犄角似的。
双子憋着没敢哭,摇摇晃晃地走回屋里,此后一段时间,婆婆每想起有三块豆腐被双子踩烂,都会劈头盖脸地教训双子一顿。
调皮捣蛋的双子这下可老实了,接连三天躺在炕上没有出屋,晚上睡得好好的说哭就哭,婆婆害怕了。
看见婆婆打她儿子,雨茹吓得胆战心惊,从此她更小心了,也更勤快了。
这天雨茹正在屋里洗碗,婆婆在院子里和一个老太太说闲话,老太太说:“我活了大辈子了,可没见过像你家媳妇这样,一点也不害羞,你看她坐起来腰杆挺的那叫个直,走起路来一阵风,啧,啧,啧,不管见了男人还是女人,都露出狐媚子的笑,可不得了哇,世道真是变了,童养媳也不像童养媳了……”
婆婆说:“早就该打了,我是看她还算勤快,没舍得下手呢,得给她个下马威,你等着吧,非打不可。”
老太太说:“得教训,咱们不都是被调教出来的么。”
婆婆说:“二奶奶,听说城东长大仙灵验的很。”
老太太说:“嘿,可灵验了,去年我家孙媳妇只吃了大仙配的三天药丸,就怀上了,这不前几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婆婆说:“我家双子,这两天夜里睡得好好的,说哭就哭,也不知道遭了哪门子邪。”
二奶奶说:“有多长时间了,你是不是打过他?”
婆婆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打几下,好像就从这媳妇进门,他就愣愣磕磕的,再说他个半大小子,打几下也不至于这样。”
二奶奶说:“去找大仙,准灵。”
晚饭前,婆婆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三张黄纸上画着红字的聚魂单,正赶上公公此时也收车回来,婆婆把聚魂单放在窗台上,着急忙慌地去找公公收钱,拿了钱就进屋开柜子放钱;一阵风吹来,把婆婆放在窗台上的聚魂单刮走了。
吃过晚饭,喝了烧酒的公公头一挨枕头,便鼾声四起;雨茹刷洗碗筷时,婆婆像失了魂似的在屋里屋外乱窜,嘴里嘟囔着:“明明放窗台上了,怎么就没了?”
婆婆的目光转到正在洗碗的雨茹身上,她问雨茹:“你看见聚魂单了吗?”
雨茹茫然地看着婆婆说:“什么是聚魂单,我没看见。”
婆婆说:“就是三张这么大的黄纸。”婆婆用手比划着,“我明明放在窗台上,怎么转眼就没了?”
雨茹一边洗碗一边说:“会不会被风刮走了?”
婆婆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说:“风刮走了?都是你这个妖精在作怪。”
婆婆走到雨茹跟前,在雨茹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雨茹疼得跳了起来,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婆婆进屋取出鸡毛掸子,反拿着掸子,用掸子柄狠狠地抽打雨茹;雨茹尖叫着在地上躲闪、弹跳,婆婆手里的掸子柄雨点般落在雨茹的头上、身上;婆婆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你这个小妖精,早就该打了,三张聚魂单,就是十五吊钱,十五吊钱,就是三十块豆腐,你把家里半年吃的豆腐都给弄没了,我打死,打死你。”
雨茹跑进里屋,公公被吵闹声惊醒,坐起身来揉着眼睛呓呓怔怔地说:“你,你们声音小点,明天,明天还得赶早出车……”
公公说完又躺下去,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双子用被子蒙着头,从被窝里发出像老鼠一样的“吱吱”叫声。
雨茹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头,任凭婆婆雨点般的抽打,不再哭喊。
婆婆打累了,丢下已是鸡毛乱飞的掸子,坐在炕沿上喘气。
雨茹的身体抱成一团,在墙角里一直低泣至天明……
……
不知从何时起,秦子常和晋雨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秦子常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而此时身边的雨茹,已是泪流满面……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