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拿去,五本书哪里够你这一整个冬日打发时间的,看完了自己来书铺拿新书。】

云澜推辞不要,杨先生将钥匙扔给他后就把两人赶走了,门一关躲了清净。

暗黄色的铜制钥匙泛着金属光泽,上面套了一个钥匙扣,挂着一长方形的木牌,木牌一面刻了一个“杨”字,另一面是“木易”二字。

字描了墨汁,“木易”二字已经被磨掉了大部分颜色露出里面的木头。

云澜将钥匙装进腰侧的钱袋里,“那我就先替他保管着吧。”

……

冬日严寒,市集下的早,不如往日热闹,云澜二人没有急事便慢慢逛着。

云澜其实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就当看个热闹,但他身边之人好似看中了什么东西。

他顺着方文林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卖炭的老翁。

老翁两鬓灰白,手脸都黑黑的,皮肤松弛,堆叠出深深的褶皱,佝偻着身子坐在台阶上,衣服鼓鼓囊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他的身前摆着一只破箩筐,箩筐边缘的竹篾都松散了,扎着毛刺,藤编的肩带泛着黑黄色,一高一低,这会儿没了支撑,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箩筐里面是堆得冒尖地黑炭,一块一块码在一起,与老人的手是一个颜色。

“老人家,您这炭火怎么卖啊?”

老翁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叫卖和吆喝,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直都盯着眼前的箩筐,这会儿听见问话,慢半拍地抬起了头。

只见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站在他的面前,好看的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老人家,您这炭火怎么卖啊?”

方文林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老翁才如梦初醒,有些拘谨地将黑黑的手指缩进了袖子里,生怕贵人嫌弃,干哑着嗓子回道:“三文钱一斤。”

说完还偷偷瞄了一眼云澜二人的表情,诚惶诚恐地生怕黄了生意。

方文林披着大氅,不舍弄脏云澜的心意,便没有蹲下,而是扶着大氅边缘弯下腰,从箩筐里拿了一块炭细瞧。

方文林的手不算白皙,但与老翁相比就好似美玉,这会儿这双在老翁眼中玉一样的手正拿着他箩筐里的黑乎乎的炭,怎么看怎么违和。

方文林拿着炭用拇指在其表面揉搓了两下,没有明显的掉粉,凑近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香,两块炭碰撞敲击犹如敲击金石,声音清脆。

这可并不是普通的木炭。

正是方文林之前想买的香炭。

他之前跑过镇上的铺子,这种带有香味的木炭价格昂贵,一斤就要百来文,还有更贵的,多以檀香或沉香为主,云澜喜清淡的味道,店家卖的那些香气太过浓郁。

现在手上这种就正合适,闻着清爽不闷人,用着不脏手,并且份量足,耐烧。

“澜儿,你看看,这种炭可喜欢?”

云澜手里抱着新租的五本书,便没有去拿炭,鼻翼翕动,浅浅嗅到淡淡的类似橘子皮的味道,是他喜欢的,遂点了点头,“喜欢。”

一听面前的公子哥喜欢自己做的炭,老翁明显有些激动,呆木的眼睛也有了些光彩,却嘴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伯,这箩筐里的就是全部的货吗?”云澜想要多买一些给两个嫂嫂和侄儿送去,冬日里也好过些。

老翁伸出藏着的手拿起箩筐里的炭,看着云澜,说:“我,我可以做。”

“行,你这箩筐里的我都要了,后边做了新的就送到杏儿巷的风云小吃。”

云澜解了腰上的钱袋子递给方文林,让方文林付钱。

见两位公子哥真要买,老翁兴奋地站起身,“这里有、有五十斤,我、我可以便宜点。”

云澜笑着摆手,“不用,就是您这箩筐还要吗?这么多炭,没有箩筐我们可拿不走。”

一个破箩筐不值钱,能把炭都卖掉老翁都要感谢佛祖保佑了,自然是不介意人家拿走的。

他观两位公子哥身边没有跟着仆从,便主动提出给两人将炭送货上门。

老翁伸手去拉掉到地上的藤编带子,云澜这才明白老翁为何看起来穿的那么厚实却被冻得瑟瑟发抖,原来那衣服里面的填充物是根本不防寒也不保暖的稻草!

云澜看得心酸,哪里会让一白发苍苍的老翁替他背这五十斤的炭,忙抬手阻止。

方文林则是比他还快一步,直接将银子塞进了老翁的手里,让老翁不得不放下藤编带子去接银钱。

三文钱一斤,五十斤就是一百五十文,合一钱半的银子,但掌心里沉甸甸的份量显然是不对的。

老翁摊开手心凑到眼睛上瞧,白花花的碎银攥了满手,少说都得有一两半了!

“少爷,给、给多了。”拿着这许多的银钱,老翁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愈发的惶恐,伸长了胳膊要还给方文林,“我、我已经卖贵了,店里都是、都是两文钱收的。”

这话听得云、方二人一愣,普通的木炭是比较便宜的,一文两文三文的都有,但老翁的可是香炭,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哪里的黑心商家两文钱收老人家的香炭,转手就卖几十上百文?良心都让狗吃了?

方文林将老翁的手推回去,正色道:“老人家且收着,您这种炭叫做香炭,和普通的木炭不一样,一斤能卖几十上百文,您家的炭没有加名贵的香料,我就按三十文一斤给您算,合一两半的银子。”

正当老翁因为这番话怔愣之际,乔胜寻了过来。

“方老爷,云老爷,有位自称何全的汉子过来找您。”

何全,就是之前给云家媳妇当月嫂的何婶子的儿子,他这会儿过来找方文林能是什么事?

方文林与云澜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去看看,便对乔胜说到:“我们现在回去,这筐竹炭我们买下了,你帮着拿一下。”

“好的,老爷。”乔胜看了眼只有他一半高的老翁,单手就将箩筐提了起来。

直到云澜三人走远了,老翁才如梦初醒,脸颊刺痛,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他今年已五十有八,做了一辈子的卖炭翁,没想到竟是被骗了一辈子。

杏儿巷的风云小吃,抖着身子反复默念,势必要将其记在脑里,刻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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