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媖全心贯力,在剑光风暴中寻找魔龙心脏,把金乌剑刺进去。
黑鳞俱散,露出姬龙微的脸,他魔手抵握半刺入心口的纯阳金剑,另一只人手成爪,抓向少女心口。
姬龙微的手穿透她的身躯,妘媖赫然朗笑,面如少年的伊仙臣。
“母神拒绝你,永远!”
堕魔的掌门杀死明熙阳舍弃的男身,骤然失神,喷出一大口黑血。
少年的师弟对他哈哈笑。
“我还有一条命!”
妘媖换手玉剑,流光一闪,削断姬龙微头颅。
在她留下女身存活时,姬龙微的魔剑就全部散去,瞋目望着新生的女孩,身首两断,堕入天瀑泻成的长河。
妘媖两脚夹住要掉下的金剑,问发光的玉剑,“阿乌,我要不要追下去补刀?他会不会复活?寇叔那个草根魔修就命硬得很!”
玉剑飞入河流。
少女剑修抬起脚背一提,背过身,让金剑叮当落进剑匣。
她飞转入凤阁,蓝色蝴蝶落在水晶棺盖,轻轻扇动翅膀。
一头壮硕黑豹随后跃了进来,白脸紫唇、满身银饰的紫衣女子走进来,对蛊蝶停留的水晶棺愤恨道:“族长死在这里,毒杀了整座洪炉大冶,给族长陪葬!”
“妭姐姐,嘘,”剑修少女一眨不眨,注视水晶里仿佛上官夫人标本的母亲,“我另外有办法。”
一个红发女修气喘吁吁的抱着灵宠天鹅进来,“嬴妭,你太快了!等等我呀!”
蛊师少女不耐烦,喷出一口口毒气,手指抚摸小舅舅的蛊蝶。
“到了这一步,还忍什么?我们不是做不到!”
凤阁外起了战火。
嬴妭探头,“八姐们进来跟洪炉弟子打起来了!我去助阵,舅舅马上来了,咱叫他们死得要多惨痛有多惨痛!”
妘媖脱下掌门指环,抛给蛊师。
“你去给洪炉大冶修士看这个,”小媖一笑,“如果他们看了还不听话,你就放毒。”
嬴妭大步出去,蛊蛇杀气腾腾,蜿蜒游走,红发少女一边擦汗一边跟上她,蛊师横她,“你是瞒着你娘出来找我的,现在不该回去按时睡觉了?我在外面要杀人喂蛊的,你别保不住自己受伤漏馅!”
“装什么大佬。”风铃嘀咕抽出腰上盘绕的鞭子,“我就是比较善良,会讲道理。”
玉剑飞入凤阁,悬停在水晶棺上,温柔地照亮重见天日的妘好。
小媖指住她手中的布娃娃,双目湿润,眉开眼笑。
“阿乌,这是我。”
她一掌破开棺石,抱出母亲。
“阿娘,小媖带你离开这里。”
蓝蝶落在刍狗头上枯萎的花环间,女儿的眼泪掉在她灵藕替换的手心,长出一朵莲花。
刍狗的眼角掉出一颗清莹泪珠。
她抱起母亲走出凤阁,站上德光府顶端,对下方的洪炉大冶众人说。
“我是下任掌门,你们有什么话说?”
目睹盘踞洪炉两代的魔龙断头陨落,还是‘女人’的众人沉默无声。
只是面露惭愧,面对外来衣裙的年轻女子,面对她被抢来丧命的母亲,人人不安自危。
“我从今天起下令。”妘媖声音清亮,“你们全部离开,世间没有洪炉大冶了!”
众人吃惊。
鬼修长林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山嵋按住长林脑袋。
“别纠结了,该这么办。”
新门主出现的第一天,就解散洪炉大冶。
修士们或沮丧落败,或如释重负,各自收拾离开。
洪炉大冶进入夜幕,玉剑照亮前方的路,少女剑修巡视空掉的洪炉大冶,在竹林下的楼馆中,发现几个惊恐躲藏的修士。
小媖把他们抓出来。
“你们怎么没走?”
那些人嗫嚅恳求,不愿离开。
“为什么呢?”
那人说着传承、说着正统、说着功业、说着先人遗产,说着起伏的历史、无数风流英雄逐浪淘沙,几番感动落泪,道是生不逢时,留恋不已。
“所以姬龙微虽然吃了我母亲,杀了男人,留下他的儿子,把你们关起来,以他的假太阳为时间,但他很伟大,是么?”
剑修歪头笑,“这么伟大的地方,怎么会覆灭呢?为什么不能长久?”
那些人问:“怎么长久?”
他们又一齐点头。
小媖噗嗤笑。
“仰慕它、寄托它、重复它,根本就不会长久。”
妘媖提剑杀死他们。
“你们永远留下吧,我要封印它了。”
她擦掉剑上血迹,去天瀑下捞起姬龙微,一手提头,一手拖尸,进入德光府内。
姬无我巨像下金光闪耀,真正的紫武星神伫立默然。
小媖装作看不到神仙,跳上紫武神像拄剑的手背,把姬龙微滴黑水的脑袋和身体挂到上面,拔出乾阳金剑,插进姬龙微胸口,钉死在星神塑像中。
星神的手破开裂痕,注视少女跳下神像,坐上社稷的座位。
她转动七宝戒指。
“洪炉大冶,退去吧。”
斗转星移,天河灿烂。
曾经鼎盛的洪炉大冶,从人间消失。
年轻女子轻快的走出去,背一把玉剑,剑柄挂着女儿的娃娃,摇摇晃晃,活活泼泼。
武神巨像落入无尽黑暗,姬无我散发神光,依旧停留。
德光府上黄云洞开,战神现身。
“姬无我,你们对人间社稷妄加冒犯,酷烈掠夺,可知罪深?“
“孽子刚强堕落,自我而始,偏过于我。”姬无我叹气,“我已经见过谷神,愿受责难。”
战神点头,抬手招出无尽无量神兵利器。
“入我武库,做一把剑。”
姬无我落入战神的兵器库。
战神抬掌把武像压至社稷之下。
真正的谷神降临,面容模糊,身穿飘飘彩衣,头戴花环,骑行路的黑牛、听报春的鸟语,抚摸打起呼噜的捉鼠猫与看家狗。
神灵浮出一张女相 ,笑着对战神说出两个字。
“女儿。”
谷神指间落下一颗光球,战神握进手中。
一道清冽长风吹过青湖畔,如同衣纹褶皱,掀动了湖面。
小媖在母神中拥抱娘亲,在玄丹花海中瞑目沉睡。
战神化作伊仙臣,走向玄丹花间垂歪头的刍狗,把光球放进她身体。
刍狗呻吟一声,睁开疲惫悲苦的眼睛。
她看到伊仙臣对她清朗的一笑,消失不见。
小媖也睁眼,高兴的说:“阿娘,我就知道母神能救你!”
她抬手稳固刍狗断过的颈骨,松了口气。
“阿娘别怕!我杀了姬龙微,埋掉了洪炉大冶,我们把东摩办得很好,我们还.......”
少女高高兴兴的叙说,刍狗恍然似梦的看着成人的女儿,捧住跳入手心的白毛金熊蜂。
小媖牵着她在玄丹花中走,刍狗低头看过花丛中的先人尸体。
她问:“伊仙臣不在这里?”
“阿娘,我跟你说。”
“嗯?”
“一年前我拿着山嵋姐给的画像去问伊阿乌,‘这是最真实的娘亲模样?’”
“伊阿乌笑,很温柔的摸我的头,‘你进了洪炉大冶,我会告诉你谁是她。’”
“山嵋姐当场就尖叫,‘我不努力吗?我日夜不休找着算着洪炉大冶的缺口,伊叔,你已经要死了!’”
“长林哥就责备山嵋姐,他们一起哭。”
“阿乌还是笑,传授我最后一式剑法,走进白岩的打铁室,没有出来了。”
“我去找阿乌,只有一把玉剑在翻滚的金水里,他留下一封信说深爱娘亲,深爱我,用一身修为血肉跳进炉中铸炼,铸成一把神兵。”
妘媖抽玉剑给她看,“娘亲,这是阿乌。”
刍狗抚摸玉剑,剑身柔和的清光明明灭灭,仿佛呼吸。
妘媖说:“阿娘,这把剑会保护你,但是我喜欢用它,让给我使好不好?”
刍狗笑。
“他也爱你,他是善良真诚的人,去守护你,他同样愿意的。”
少女十分高兴,紧紧抱过母亲,挽着她的手,在母神中引新的路出去。
玄牝中的乾阳之子远远望着她们亲昵谈笑,没有说话。
刍狗回到东摩族,山地繁茂,族人们朝气而努力的生活,欣欣向荣,也增添了人口。
山嵋说风彩在见到寇荡魔灵时,还是离开了东摩族,但是她女儿经常跑出来和东摩的孩子们玩。
黄狸子追逐飞虫,越过巡守的狗灵,围着女柱男柱急眼乱转,被猫灵一巴掌拍出去。
刍狗说:“小媖聪慧勇敢,你们也好,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了。”
“师娘什么意思?”
“你们守卫东摩族。”她安祥而平静,说,“我累了,要回归地下睡去。需要我时,你们再来唤醒我吧。”
刍狗沉入地下,年年岁岁,不知多少春秋。
朱道士一直在人间云游,寻找着大师兄。
她来到从前的桃源村,如今这里富饶多产,已经改名叫沉香堡,因为传说着劈山救母的故事。
劈开压在母亲身上的黑暗大山,砍断了咬住母亲脖颈、压伏她四肢不得自由的、吸食她血肉不放的魔龙头颅。
朱道士暂时歇脚,夏天炎热,她坐在树荫下用笠帽扇风。
乡人热情的送来田间的茶水午饭,还善意的说:“你们出家人可以去土地庙歇脚,不缺吃穿,道长能留下些招福的符纸就更好了。“
朱道士进地母庙挂单时,最先见到大胡子瘟神的泥像,他拧皱戟眉,鼻孔大张,鼓凸双眼,凶恶骇人。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走进庙,瘪着大嘴,伸出两只干枯的手,朝土地娘娘要东西。
庙里的人习以为常,拿贡品给一桌破烂的老人吃。
老人蹲在黑脸瘟神像下,一手搂着米面的饼子,用嘴里的几颗大牙嘎嘣脆响的啃吃果子,汁水流淌在乱糟糟的花白胡子上。
朱道士看到那道消瘦的身影,脚步一住。
“大牛哥。”
她颤抖地拍老人的肩膀。
守村人定定看她,浑浊的老眼弯了弯,点了点头。
朱道士驱走老人身上乱飞的蚊虫,他吐掉果核,狼吞虎咽咬起糖面饼。
乡人问,“道长跟咱们的守村人认识?”
这时一个背剑的女子走进来,提着壶香香的花蜜笑。
“寇伯伯,我来看你啦。”
疯老头也点头,往嘴里塞地母的食物。
女修给他的面饼浇蜂蜜,老人舔沾花蜜的手指,津津有味。
朱碧桃看见那个灵秀的剑修长相时,愣了一愣。
“伊灵机?明夷.......还是刍狗?”
小媖笑,“我是社稷的孩子。”
守村人打了个重重的饱嗝。
过去了百年、千年,沧海桑田,凡人改朝换代,修真界的局势几经变化。
一天,地下的刍狗被新的哭声唤醒。
沉香堡庙中的女神神位退后,匹配了男神为夫。
弱者溺死在塔下,活困在卑怯自厌中,四处为客,敲骨吸髓,无根无家。
.......
战神打开兵器库,调出无数神剑。
“社稷选择谁?”
一把新剑飞出。
谷神把剑掷落凡间,神剑穿过云霄,落到刍狗身畔。
寇爷爷疯疯癫癫跟在她身后,哼唱王命不永、门阀崩灭、父为工具的谶语歌谣。
魔母在魔界蠢蠢欣喜,女娲之尸生出的小人们泛滥求死,重新落回她的肚腹。
刍狗聆听疯歌,神剑化为男子。
她抱起弃婴们回到母系,与聪慧的鸟、勤恳的牛汇合,朝新的君父走去。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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