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扫帚走进灵阁,里面有很多精巧的笼子,大多关的都是些妖兽。不同品种的妖兽混在一起,味道异常的浓烈,笼子的下方更是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粪便。

也许,正因为他有一半人族的血脉,他才得以在这人世间获得一方小小的自由。

他该庆幸吗?

笼子里,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声声泣血。一只断了爪子的狸猫不断的舔舐着伤口,它已身怀六甲,可虚弱的身体已经不足以让它生下自己的孩子。

猫的瞳孔,被泪水打湿了一圈儿。

它好像看见了他,无声的祈求让他如鲠在喉。

他能帮它做些什么呢?

回眼望去,灵阁更像一座囚妖的深渊,望不到尽头的笼子里,是一双双求生亦或者求死的眼睛。

他默默的垂下头,若不是师父厚爱收留,他连自己的生存都是个问题。

灵阁之外,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在暗处。

男子阴笑道:“你想帮他,只要杀了凌子寂,机会不就来了吗。”

“这里是无极宗,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蠢。”

再怎么说,凌子寂也是叶玄星的弟子。

他要是死在了无极宗,不就是在打叶玄星的脸?

“我早打听清楚了,灵阁里有一只失智发狂的妖兽,只需要把它放出来,凌子寂必死无疑。到时候还可以说是无极宗看管不严,为了压下此事,凌子寂的生死就会变得无关紧要。”

“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可不会安什么好心。

“做不做在你,反正我可不在乎那个位置。”

“等等。”

男子作势要走,女子如他预料中的有些急了。

他得意一笑:“怎么,想通了?”

“这件事要做一起做。”

“成交。”

这个蠢女人,以为这样就能把他拖下水吗?

夜色越来越沉,凌子寂冲完最后一桶水,累得气喘吁吁。

他不禁有些担忧,这么晚没回去,师父会不会责怪他?

他想好了,与其长老找师父告状,他还不如主动找师父坦白。

揉了揉酸软的胳膊,刚站起身,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后背传来。

他机械式的转过头,一只硕大的黑豹不知何时从笼子里逃了出来。

毫无修为的他,不可能是黑豹的对手。

但他必须要活下去!

环顾四周,他连忙钻进了一个笼子里,锁上锁链。

黑豹狂躁的撕咬着笼子,哐哐作响的声音打击着他的耳膜。

倏地,黑豹停了下来。

它衔着笼子跳跃到了灵阁的最高处,毫不犹豫的摔下笼子。

凌子寂捂着生疼的胸口,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被活活的摔死。

他爬出笼子,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铁链被他缠绕在手臂上,硬生生的接下了黑豹血腥的大口。锋利的獠牙似乎刺进了他的骨头之中,挣脱不开,动一下便疼得几乎使他晕厥。

他不想死。

师父还在天璇峰。

他想回去见师父。

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黑豹的獠牙被硬生生掰了下来,拳头收紧,獠牙狠狠的刺进了黑豹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庞大的身躯就倒在他的脚边。

他不杀它,他就会死。

所以,他没有错。

师父……他好像给她添麻烦了。

心里滋生了一丝恐慌的情绪。

师父会不会觉得他嗜杀成性,妖就是妖,把他赶出师门?

不,不可以。

他呆呆的望着灵阁的大门口,却不敢踏出一步。

出去之后,他好怕师父不要他了。

陷入自我厌恶的凌子寂丝毫没有注意到昏暗中另一双发怒发红的眼睛正看着他。

刚刚死去的是一只失了智的母豹,而灵阁里还有一只公豹。原本这只公豹并没有被无极宗的人所捕获,但它为了守护这只母豹,竟心甘情愿戴上了枷锁,成为了看守灵阁的奴宠。

须臾片刻,凌子寂便被突袭的黑豹咬住了脖颈。

双眸充血,原来死亡真的很近很近。

生命力的流失,使他无法维持人形。

鱼尾垂在血泊里,很是肮脏丑陋。

若是师父知道他死之前是这副模样,定是不愿意来看他的。

“师父。”

他好难过。

说时迟,那时快,凛冽的剑气划过眼睫,如坠落的流星在他的眼底潋滟生辉。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疼痛难忍的脖颈,浑浑噩噩的意识顿时清明了不少。

眼睛一涩:“师……父。”

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仿佛有一根长满荆棘的刺贯穿了他的喉咙。

“做得很好。”

她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凌子寂的嘴里,幸亏她来得及时,不然这个世界的任务便以失败而告终了。

凌子寂扯了扯嘴角,师父夸他了。

没有责怪他。

眼睛弯弯如月,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她将凌子寂抱了起来,鱼尾滑溜溜的,险些从他那过分宽大的衣衫里滑了出来。约是血腥味儿盖过了鱼腥味,此时,让她没有那么厌烦他身上的味道。

这小孩儿真轻。

要是熏成腊鱼干儿,她一手能提几个。

视线扫过乱七八糟的灵阁,她若有所思的蹙着眉头,随即踏步离去。

她叶玄星的弟子,可以放养,不代表可以任人欺凌算计。

月上树梢,缭绕的雾气盘旋在整个天璇峰,仿佛一个天然的屏障,与世隔绝。

灵泉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儿,里面多是些珍贵的药材。她再次感叹,目标人物都挺能花她的钱。

“师……父。”

往日泡着很是舒适的灵泉,今日却很疼很疼,像是要将他的肌肤一点一点煮烂再刮下来。他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岸边打坐的师父的小腿,低低呜咽。

“有那么疼吗?”

她微微蹙眉,小腿似被一只大螃蟹的钳子夹住了,甩也甩不掉。

“对,对不起,师父。”

他太没出息了。

她抬起手,停滞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了少年瘦弱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也不知道凌子寂是什么品种的鲤鱼,鱼刺多不多?

听说有很多烹饪妖兽的酒楼,味道极其鲜美。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口腹之欲呈直线下降。

“师,师父。”

疼痛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模模糊糊中,他只能喊着师父,似乎才能消减几分身上的痛意。

“别乱动。”

鱼尾在灵泉里不安分的扭动着,溅起了层层水花,打湿了她的衣摆。

她卷起袖子,那只沉睡在手臂上的眼睛不知何时像纹身一样没一丝鲜活气儿。明明是想寄生在她的身上,现在倒是焉了?

当真没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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