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满在花之御所的议事厅内,亲自迎接了道衍的到来。
他身穿华服,面带和煦的微笑说道。
“道衍大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得大师亲临,实乃大幸。”足利义满躬身行礼,言辞恳切。
道衍回以微笑。
从朱雄英把他派到济州岛辅佐常茂,再从济州岛来到日本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刻注定会到来。
而道衍也很清楚此次会面的重要性,这不仅关乎大明与日本的未来关系,更可能影响到地区局势。
毕竟,高丽半岛,就是大明和日本之间的跳板。
谁占据优势,就会支配高丽半岛,继而通过这个跳板,进攻另一边。
之前元朝,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日本方面,尤其是作为主要统治力量的北朝室町幕府,自然有着充分的理由相信,大明一旦控制了高丽,那么下一步就有可能进攻日本。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不过,大明进攻日本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这里的土地和人口.动不动就火山喷发和海啸的贫瘠之地,如果没有金山银山,大明才不会跨海远征,毕竟大明跟拥有无止境扩展野心的蒙古人是不一样的。
而麻痹日本人,也是道衍的任务之一。
“将军客气了,贫僧不过是一介游僧,能得将军如此看重,实感荣幸之至。”道衍谦逊地回应,同时心中也在揣摩足利义满的用意。
两人落座后,足利义满便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题:“大师,我闻你在大明时,与吴王朱雄英有所交往,对其颇有了解,吴王又是征高丽的副帅如今高丽局势突变,我日本虽远隔重洋,但也不得不未雨绸缪,不知大师能否为我解惑,这大明究竟是何用意?”
道衍闻言,心中暗自思量。
足利义满并不是一个蠢人,这种当世枭雄,能够站在一个国家最顶峰的存在,绝对不是轻信他人的人,更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被糊弄了。
而道衍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就做的多么天衣无缝,对方肯定是能察觉到自己跟大明高层的联系的,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足利义满这么急切而且恭敬地把他找过来,肯定不可能是真的来听道衍有什么高论的。
相反,如果道衍打算一厢情愿地随便糊弄足利义满,说大明对日本没有任何进攻企图,那反而会让足利义满坐实相反的判断毕竟之前的种种外交举措,都说明了大明这些年其实是更加支持南朝的,哪怕怀良亲王已经隐居幕后,甚至南朝都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道衍深知足利义满的忧虑所在,也明白自己的言辞可能影响到两国的未来,因此,他选择了一种表现的既不过分透露大明意图,又能给予足利义满一定指引的回答方式。
“将军,贫僧虽在吴王麾下效力,但对于大明之庙堂,并不敢妄言。然而,贫僧可以告诉将军的是,大明如今国力强盛,确实有开疆扩土之志。”
“至于吴王朱雄英,他乃是一位智勇双全、胸怀天下的皇孙,他在高丽功劳卓著,朝野间的威望会进一步增加,而等到太子登基,他未来也必将成为皇位的下一代继承人。”
足利义满听后,沉吟片刻,道:“大师所言,我深有同感,那么,你认为我日本应该如何应对大明的可能扩张呢?”
这个问题,既尴尬又棘手。
或者说,本身作为大明人的道衍,其实怎么回答都不好。
他不可能断言大明不会向日本扩张.安南、高丽都打了,怎么就能说绝不打日本呢?而他也不可能站在日本的角度,给足利义满出谋划策,那样的话,不符合常理。
“事以利和。”
道衍思考片刻后微微一笑,道:“将军,应对之策,还在于双方互信,贫僧是衷心希望世间再无兵戈,人人皈依我佛的,所以,还希望将军能够派出使者出使大明,与大明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大明素来行王道、施仁义,绝不会无故兴兵,若是将军足够恭顺,又无胡季牦、李成桂篡国之举,大明自然不可能轻启战端。”
足利义满听后,点头表示赞同,只是他不知道,这和尚嘴里没半句真话,全是反话道衍可是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主。
日本在面对大明时,既需要保持警惕,又需要寻求合作。
反正足利义满,是不想跟大明轻易开战的。
“大师所言极是,我日本将派遣使节前往大明,表达友好意愿,希望大师能为我日本与大明之间的友好关系,搭一座桥。”足利义满诚恳地说道。
道衍闻言,心中暗自思量。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言辞,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足利义满的判断,所以话不能说死,他选择了一种既不过分承诺,又给予足利义满一定希望的回答方式。
“将军,贫僧虽为一介游僧,但也愿为两国之友好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有机会,贫僧定会向大明吴王传达将军之诚意。”道衍说道。
足利义满听后,面露喜色。
“多谢大师,我日本之未来,或许便系于大师之一言,若是大师方便,便写一封书信,由使者带过去。”
“当然方便。”
道衍笑道:“将军客气了,贫僧不过是一介游僧,能得将军如此看重,实感荣幸。”
“来人。”
足利义满拍了拍手,手下的侍从,把几个沉重的大箱子抬了进来。
“哐啷”
箱子被打开,里面满是耀眼的金银珠宝。
“大师,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您务必收下。”足利义满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算计。
在这权力的游戏里,每一颗棋子的价值,都要用利益来衡量。
道衍的目光轻轻扫过那些闪烁着诱人光芒的财宝,心中却是一片淡然,他很清楚这些看似丰厚的馈赠,背后藏着的是足利义满对他的试探,更是对大明意图的深深忧虑。
收,还是不收?
不收,没有任何利益交换,足利义满不可能相信自己有帮助他的意思。
但收,也不是一口就答应下来的,那样太蠢了。
“将军的慷慨,贫僧心领了。然,贫僧身为出家人,本应远离世俗繁华,这些身外之物,对于贫僧而言,不过是浮云过眼。”
“我听闻华夏有句古诗,叫做‘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足利义满笑道:“些许浮云,在大师这里,也没什么阻碍。”
道衍不好再推辞了,他说道:“不过,既然这是将军的一片好意,贫僧愿意暂时保管,用于日后给佛事做功德。”
足利义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
“希望两国能够睦邻友好。”
道衍微微点头,心中却已盘算开了棋局的下一步走势,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如何在这盘大局中发挥自己的作用,甚至影响局势的走向,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贫僧定不负将军所托,愿两国永结同好。”
足利义满站起身,向道衍深深一躬。
与此同时,吉野的南朝皇宫中。
与北朝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相比,南朝的后龟山天皇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北方的消息——高丽的李成桂已经战败了。
后龟山天皇召集了身边的近臣阿野实为与六条时熙,以及代表南朝出访过大明京城的阿野实为的儿子阿野公为。
“天皇陛下,高丽之事已尘埃落定,大明之强盛,可见一斑。”阿野实为打破了沉默,“我们南朝如今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若不及时求变,恐怕难逃覆灭之命运。”
六条时熙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确实如此,但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大明虽强,其意难测,我们请求援助,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大明真的介入局势,后果难以预料。”
“还有选择吗?”后龟山天皇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北朝势力日盛,我南朝若再无外援,恐怕难以支撑。”
这句话是实话。
如果没有大明之前的外交支持,让室町幕府有了些忌惮,南朝根本就苟不到今年。
而跟中国的南北朝不同,日本的南北朝不是双方沿着某条战线划分开的,而是以首都的相对位置来称呼的,与其势力分布是没有相关的,南朝与北朝的势力在地图上可以说是以犬牙交错,而南朝的统治核心就在四国地区,但同时在九州地区也有不少的支持者,在本州地区力量反而非常单薄,而南朝也仅仅是在一开始能够跟北朝分庭抗礼,随着后醍醐天皇驾崩,南朝势力迅速衰微,而在南朝大将楠木正行在河内四条畷之战中败亡,北朝大将高师直乘势攻陷吉野,南朝差点就被灭了。
只不过“观应之乱”的突然爆发,阻止了北朝统一的步伐,这场北朝内乱其实就是“公武之争”,武士们拥护足利尊氏推翻建武新政是想把土地和权力从公家手中抢夺过来,建立一个全新的甚至比镰仓幕府更强大的武家政权,持这种想法的急进派以足利尊氏麾下大将高师直、高师泰兄弟为首,而掌管政务的足利尊氏的弟弟足利直义则为了分化拉拢支持南朝的贵族和寺社势力,被迫作出部分妥协,限制了地方豪族们的权力扩张,保护贵族和寺社占有的土地,这种做法就导致了“观应之乱”的爆发。
故此,南朝趁势反攻,双方又一度成了平局。
而再次打破平局的,正是足利义满。
足利义满颁布了《应安半济令,这个法令,是根据《半济令发展而来的,也就是以法令的形式赋予地方上的守护大明以补充“兵粮米”的名义征收属于公家、贵族和寺社庄园一半年贡的权力,此举令支持北朝的各地守护大明实力不断增强,也严重打击了南朝的公家势力,而随着号称“九州战神”的今川了俊出山担任九州探提,几乎一举平定了南朝势力最强大的九州地区,从此南朝彻底走向衰败。
只不过,《应安半济令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虽然给了各地守护大名合法征税的权力,收拢了大名的人心,但也导致了地方大名逐渐坐大,开始威胁室町幕府.这幕府将军,说白了也不过是最强的诸侯,你足利义满能当得,我便当不得?
因此,北朝在再度彻底压倒南朝后,又陷入了内乱,不停地有守护大名威胁到室町幕府的统治,作为幕府将军的足利义满也迟迟不能集中全力对南朝进行最后的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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