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张瑾一怔之后便皱眉盯着他,双瞳森冷,带着浓重的不悦,“休得胡言乱语!”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无论相信与否,张瑾皆感觉到心底一阵泛冷,想也不想便疾声否认。

香气?

她身上一贯是这样的气味,紫宸殿的沉香一直未曾更换,他与她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

范岢怀疑她在香里做了手脚,给他下药?

不可能,她若不喜欢他,怎么愿意为他挡剑?既喜欢他,为何不想和他有一个孩子,为何这段时间与他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又为何明明喜欢孩子却不临幸旁人,还亲自去相国寺求菩萨赐一个子嗣?

张瑾觉得范岢所说的太荒谬。

范岢却好像料到大人会不信,司空城府颇深、杀伐决断,可世事往往当局者迷,人往往不愿意接受那个不利于自己的结果,更何况……他这样喜欢陛下。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范岢也绝想不到大人会有那般温柔如水的一面,将陛下护在怀里,好像捧着易碎的珍宝,生怕磕了碰了。

若是喜欢的人骗了自己,那该有多难过。

范岢直起身来,从容缓慢道:“大人明察,在下便是有几条命,也不敢欺瞒戏弄大人。这段时日,在下一直在查阅各种古籍,寻找助孕之法,给您熬制的药已将效果发挥到了极致,可至今已逾一年,何止大人着急?在下也觉得实在蹊跷,只能往别处怀疑。”

张瑾冷眼看着他,听他继续说。

被这样带有压迫感的目光盯着,范岢只觉得头皮发麻,倍感紧张,稍稍咽了咽口水,又继续道:“在下曾是一介江湖游医,曾见过无数不曾记载在典籍上的奇异偏方,今日闻到陛下身上的香气,忽然想起来曾见过两种药材,皆可入药焚香,并且都有安神静气的效果。但这两味药材相克,一旦同时入药或是同时焚燃被吸入口鼻,则会致使人……不孕。”

“在下曾检查过大人的香囊,至今还记得里面添加了哪几味香料,其中一个便是在下所说的那一味,而另一味药材味道清淡微苦,混入其他香料会极难察觉,除非懂此道的人,否则根本闻不出异常。”

“然而,在下方才在陛下身上似乎闻到了。”

常年和这些药材打交道的人,嗅觉会变得异常灵敏。

范岢年逾五十,早年游历江湖的经验致使他很难被糊弄过去,这也是他能被张司空看中、在他身边备受重用的原因。

张瑾一向相信范岢的医术以及忠心,也知道范岢并不是会信口胡言之人。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也恰是因为如此。

他看着范岢,久久未语,清冷俊挺的容颜一半被月光照着,一半隐匿在树影下,竟凉得出奇、冷得似冰。

空气也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压抑气息。

范岢知道大人一时或难以接受,便静静垂首立在原地,耐心等候,许久,才听到眼前的男人冷声说了一句:“你敢这样说,想必有把握?”

他袖底的手攥得死紧,骨节泛青,手背上青筋毕露。

那一张脸,早已冷得再无半分方才沉浸在甜蜜中的喜悦。

范岢忙道:“在下心有怀疑,当前还不算笃定,只是若不提醒大人,也无从印证猜想真假。”

不知是不是错觉,范岢感觉这句话出口以后,眼前的男人周身的冷意消弭了些许,神色也不再那般紧绷。

还好。

还没有确定。

应该是范岢判断错了,她并没有欺骗他,也没有对他下药……

毕竟他这么爱她,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说好了要有个孩子的,不是吗?

张瑾闭了闭目,夜风吹得他无比头疼,连心底都好像漏了一块,被刮得刺痛不已。

“大人,您看……”范岢见他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出声请示:“这事……”

“查。”

“是、是。”

范岢连忙答应了两声,又道:“验证猜测真假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大人寻机去陛下的寝宫中取一些陛下日常所焚的香料来,交给我查验一番即可。”

“好。”

张瑾淡淡应了一声,背过身去,甩了甩袖子,“下去吧。”

“是。”

范岢察觉到大人心情不佳,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抬手对着男人的背影拜了拜便下去了。

出去时,正好迎面碰见走过来的周管家。

范岢脚步一滞,神色微微异常,只对周管家点头示意,周管家似乎是看出什么,不曾多问,只是缓步上前看着郎主的背影。

他从袖中拿着一封信,道:“大人,小郎君又寄信回来了。”

张瑾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封家书上。

——

另一边。

紫宸殿,姜青姝微微陷入沉默。

范岢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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