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之中,昙姜的声音传来,“将你的剑交给我回?收,你的确用不着。且我相?信失去这柄剑,对你今后影响不大。”

商刻羽盘膝坐在仙鹤上,皱眉望着那柄光剑。

他取出流徵,摩挲剑柄,却没动作。

凡迹星催促:“你还犹豫什么?”

商刻羽将流徵剑朝昙姜的方向扔了过去,不必使力,流徵在昙姜的吸引下,自动朝她飞去。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的融入那柄巨剑之中。

不多时,光剑倏然炽盛,打破和撕心的僵持局面,缓慢的将陆地下压十几丈。

升起的海平面,重新降了下去。

见此情形,凡迹星三人没有任何犹豫,也?打算将剑扔出去。

“你们先别?忙。”商刻羽制止他们,“昙姜没有骗我们,单纯回?收心剑,用处的确不算大。你们考虑一下,选个人出来。”

李南音及时抓住即将脱手的剑:“考虑什么?”

商刻羽道:“我先前告诉你们无上夷废了,是看到他被昙姜回?收心剑以后,只剩下一分修为根基。看样子,昙姜可以通过心剑吸收剑傀的修为根基。我想?,我们也?可以将修为根据注入剑内,交给她回?收。”

商刻羽见过无上夷以后,原本?想?着,稍后昙姜母女俩封印撕心,万不得?已时,他将自己的修为根基注入流徵,交给昙姜,重新将撕心这个祸害镇回?去。

不说?为姜拂衣改命,也?不说?救世?,这原本?就是他身为一国之君,应尽的责任。

谁知道撕心暗中搅动连环,将局面闹到这种程度。

“我此番根基损伤严重,无法注入,你们比我情况好些,只能由你们来了。”商刻羽看向他们,“只不过我有自信重修成功,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你们则需要?想?清楚,有可能从此成为废人……”

“我来。”亦孤行想?也?不想?,便要?举剑尝试注入修为根基。

李南音却按住他的剑:“你不要?和我

争,没了况雪沉,我已经……”

凡迹星啧了一声:“李南音,你修的逍遥剑,竟然想?为况雪沉殉情?”

李南音道:“你懂什么,真正的逍遥,是随心所欲。”

凡迹星摆了下手,一幅“少来”的模样:“咱们想?办法,不能感情用事?,而是要?将风险降到最低。我精通医道,底子好,是不会让自己成为废人的,我才是最合适的……”

李南音摇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你,凡迹星,你的剑气强度不如我俩,择其一,也?是看我们两个谁更合适。”

亦孤行道:“干脆别?争了,咱们每个人给一半。”

李南音眼眸一亮:“好主意。”

凡迹星笑道:“亦大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闻人不弃的声音却突兀响起:“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人循声望去。

凡迹星窥了窥他的状况,深深蹙眉:“闻人……”

闻人不弃落在他们身边:“你们只需像商刻羽一样,将心剑还给昙姜便是。我也?相?信,剑道在心,手中有剑没剑,虽有影响,但你们应该可以寻到最合适的出路。”

凡迹星举目,望向远处正吃力下压的光剑:“你认为,仅是将心剑归还,她便能将撕心重新压回?海里去?”

闻人不弃道:“有希望,石心人本?就天?克撕心。如今撕心强弩之末,不过是困兽之斗。而昙姜气势如虹,且心有牵挂,求生?欲远胜撕心。”

稍稍顿了下,“她应会像阿拂之前预估的那样,以身镇印,陷入沉睡,直到撕心被彻底净化、消亡。我估计,大概还需要?四五千年。弊端是,无论重新封印撕心,亦或持续镇印,她的损伤都难以估量。若在这四五千年内,再出什么事?端,后果难料。”

李南音凝眉:“既然如此,你为何阻止我们?”

“我并没有阻止你们,只是说?还有更好的办法。”

闻人不弃解释,“你们各有能力,国君可令百姓安居,医者可消减身体之痛,佛修可渡化人心之苦。至于你,李南音,你掌控着修罗海市,背后勾连着七境九国的商业脉络。对于大多数凡人而言,财,可平众多人间疾苦。只要?你们携手努力,撕心被净化的速度将会加快,昙姜或许只需镇印三千年左右,便能重见天?日,获得?自由。”

凡迹星和亦孤行面面相?觑。

李南音若有所思,他们留着修为根基,起到的作用似乎是更大。

“剩下的,交给我。”闻人不弃亮出真言尺。

尺子虽为太初神器,却并不能直接为剑气莲花提供力量,也?无法直接拿来镇守封印。

然而他不一样,他已被昙姜的剑标记,成为剑傀。

闻人不弃道:“只要?我融入神器中,就不再惧怕撕心的碎心。昙姜可以通过我,源源不断的获得?神器内的太初之力,支撑她镇印。如此一来,能够减少昙姜的耗损,撕心被净化的时间,至少可以再缩短两千年……当然,前提是阿拂他们也?能获胜。”

商刻羽朝他看过去:“闻人,你想?起来自己是器灵了?”

闻人不弃摇头:“没有。”

商刻羽:“那你怎么融入神器里?”

闻人不弃望向光剑: “我直接杀过去,生?死一线之际,无论我究竟是不是器灵,这家传的、世?代供奉的尺子,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怪物?打死,魂飞魄散吧?”

商刻羽拢眉:“这不就是赌吗?”

不过,他们谁不是在赌。

“就让他去尝试吧。”凡迹星没劝,他心知闻人这具肉身,本?也?废的差不多了。

闻人不弃朝他们拱手:“我若失败,后会无期。倘若成功,各位,愿你们早日复原,都能突破寿元上限,咱们千年以后再见。”

言罢,他抓紧真言尺,朝向光剑飞去。

“逍遥!”李南音旋即扔出手中剑。

“去!”凡迹星也?放飞了自己的伴月剑。

亦孤行心头纷乱,闻人不弃让他去渡化人心,可是一直以来,他活在迷惘之中,连自己都渡不了,真的行吗?

真不如将修为根基注入剑中,相?助恩人更简单。

此情此景,又容不得?亦孤行怯退,心道不行也?得?行,抬手将苦海剑扔出。

三柄心剑的速度,远远超过闻人不弃,为他前行开路,披荆斩棘。

昙姜正全力与撕心斗法,感知到的时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任由那三柄心剑融入她的体内。

一瞬激涨的剑气,令光剑尖端顶住陆地中心迅速下沉。

一尺。

一丈。

十丈。

百丈!

昙姜一鼓作气,势必要?将他镇回?海底去!

闻人不弃沿着心剑开辟的路径飞过去时,扑了个空,抓着真言尺俯身下落。

下方光剑内,依稀能看到昙姜的影子。

她仰起头,猜到他的意图:“闻人弃,回?去,我们石心人和撕心的恩怨,与你无关。”

闻人不弃道:“面对人间大劫,无论我是神器的器灵,还是闻人氏的传人,都和我密切相?关。”

昙姜道:“多沉眠两千年,对我而言并无所谓,我从前每次沉眠,都是以千年计算。”

闻人不弃道:“北海已经不在连环内,多两千年,需要?承担不少风险。撕心早一天?消亡,人间早一日安稳,”

昙姜承认他说?得?对:“但是……”

闻人不弃:“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阿拂?”

昙姜心中一颤,再难拒绝:“那你呢,你又会得?到什么?”

闻人不弃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无论我是器灵,还是闻人氏的传人,镇灾驱邪,平定人间,我都当仁不让。”

昙姜仰头望着他:“还有呢?”

在她直白的目光下,闻人不弃的笑容收了收:“还有……”

没等?他答。

嘭——!

那片陆地终于被光剑压至了海平面,陆地边缘一时激荡起千层巨浪。

“你们这群疯子!说?我们是怪物?,我看你们才是怪物?!”

一旦触碰到海水,水灵力对他的天?赋也?有一定压制,撕心垂死挣扎。

闻人不弃被乱流击中,皮肤皲裂,血液渗出,染红了真言尺。

他仍未退缩,持续逐着光剑下坠。

最终堕入海中。

一入海,那些杂乱的声音,又涌了出来。

先前的头痛再次发作,痛不欲生?。

真言尺骤然闪动了下。

闻人不弃的身躯开始虚化,隐隐要?被真言尺吸收。

他像是融入了一层保护罩内,杂音又如潮水褪去,最终,脑海里只剩下昙姜的声音。

“奇怪,你要?‘锁’做什么?我信得?过你,你反而信不过你自己?”

“我是信不过我爹,我若迟迟无法救你出来,见我不肯娶妻,万一我爹以真言尺敲我一记……总之防不胜防,否则,你爹也?不会造出‘锁’。”

“一旦上了锁,你爹可能不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你。”

“我并不稀罕。何况在我参悟神族封印以前,这家主给我也?没空做。”

“神族的封印不是那么容易参悟的,你不要?太逼迫自己,慢慢来。”

“依你所说?,你每时每刻都会被封印消磨寿命,教我如何慢慢来……昙姜,你在铸造长生?剑时,顺便铸一把锁吧,我实在不想?为了任何琐事?,分散我参悟封印的精力。”

“你爹逼迫你娶妻,无非也?就是为了家族有后。不如你骗一骗他,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石心人孕育需要?很久,等?孕育完成,我会试着送她离开封印,上岸寻你。”

“你忘了,我家的尺子叫做真言,我在我爹面前,根本?讲不了假话。”

“……”

“怎么了?”

“没有,我造一把锁给你。”

那些关于昙姜的记忆,如洪水涌入脑海。

闻人不弃猛然惊醒,眼眶立刻就红到酸痛。

当时昙姜说?的竟然是实话,她和他真有一个女儿!

只是昙姜看出他的“疯魔”,担心他为参悟神族封印而做出傻事?,瞒着他。

否则知道妻女都在封印中,遭受封印伤害,他怕是会更疯。

事?实表明?,昙姜的担心十分正确,若没有长生?剑护体,以及沈云竹暗中相?助,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巫族。

“昙姜!”

闻人不弃的眼泪溶于海水中,他俯身下潜,想?去抓昙姜的手。

而昙姜看到闻人不弃身体虚化,即将融入真言尺中,便施展剑傀术,想?要?通过闻人识海中的剑契,与真言尺建立连接。

闻人不弃回?想?起往事?时,她的识海也?一起被击中,几乎和他同时想?起。

昙姜再次仰起头,两人此次对视,眼神都起了变化。

她朝上方伸出手。

他握住那只手的那一刻。

再是“嘭!”的一声震动。

镇压着撕心的那片陆地,再次嵌入海底,与原先的凹陷严丝合缝。

海底被搅动的极为浑浊。

待浑浊稍微沉淀,可窥见一柄三尺多长的剑,竖直立在那里。

一柄长尺则倾斜而立,尺身与长剑交错相?贴。

海底逐渐平静下来。

剑尺也?安静伫立。

——“阿拂,愿你这一战旗开得?胜,从此顺水顺风,娘和爹,期待和你重逢。”

……

万象巫上空的传送门,气旋猛烈旋转。

姜拂衣比燕澜快了一步,先从气旋中展袖飞出。

下方人影晃动,气波涌动,姜拂衣顾不得?看,先朝前方高阁处望去。

逆徊生?双手撑着栏杆,注视着她,笑道:“小石心人,不久前才从万象巫夹着尾巴逃走,这就敢杀回?来了?”

姜拂衣也?望着他淡笑:“年轻人么,不就该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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