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骨头看上去脏兮兮的,碎得不成样子。他和诸伏景光两人翻找许久,才凑出半副破碎的骨架。他们两人商量片刻,用风衣包住遗骸,扔进了海里。无论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做着怎样见不得光的事,此刻他都是自由的。

人类的生命来自于海洋,孕育一切生命的水流温柔接纳一切,也许在波澜的助推中,鬼毒能够获得宁静,真正和世界合为一体。算是安室透对他最后的祝福。

带着复杂的心情,他找出读卡器将sd卡塞进其中。

画质有些粗糙,鬼毒的脸变成一颗颗小小色块,但却依旧招眼。

“诶,是这么用的吗?”他凑近脸,拍了拍摄像头,青年纤长的睫毛宛如一把小扇,瞳孔深邃,仿佛透过镜头凝视现在正在看视频的人。

安室透不免紧张了一瞬,意识到面前只不过是过去的幽灵,不免有些讽刺地放松身体。明明对于鬼毒本人,他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身体自带的防御机制又重新活跃起来。

鬼毒的碎发遮不住白皙的耳尖,青年表情淡漠,指尖轻抚anaconda,闲散地将子弹一一填充。近乎三分钟的静默,镜头内外两个空间只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似乎是故意拖长时间。

安室透这样想。

“好了。”鬼毒将木仓塞进战术背带,“能看到这里,说明你对我还是有点兴趣吧?”

他笑着说:“那就拜托忍耐一下以下的话吧”

“波本。”

安室透一怔。

“有什么好奇怪的。作为最讨厌的我的人,我想你一定能更好地了解我的意思,所以将最后的请求交给了你。”

鬼毒嫌恶地皱起了眉,“你绝对不可能喜欢我的吧。”

当然不会。安室透面无表情。

“那就好。”鬼毒继续说,“我知道你和苏格兰的卧底身份之后,我做了什么来着……”

他思考片刻,左手握拳敲右手掌心,“对了!我和琴酒面谈的时候假装露出马脚,透露新到货的那批武器是日本那方拿走的。”

安室透记得这件事。鬼毒不小心说出了本该不清楚的情报,因此被琴酒拎到身边紧盯,随后不久就被狠狠遗弃。

“琴酒那么警惕当然信啦——”

身后的房间昏暗,装饰近乎于无,衬得他的脸色和墙壁一样苍白暗淡,唇色确实鲜红的,和眼瞳一样刺眼的红色,鬼毒的笑容扩大:“……那时候,你们会替我收尸的吧?毕竟是我主动替你们背了黑锅啊。”

安室透:……

什么意思?当初不是琴酒主动认准鬼毒是卧底才将他弄死的吗?为什么他一脸理所当然自己会死的样子?

安室透愤怒地握紧拳头。

他很不喜欢鬼毒。苏格兰大概能猜出一点不喜的原因,可更深的理由他从未告诉过别人。

他近乎憎恶的反感鬼毒的行动准则。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一样,一边装模作样地揽下脏活,一边假惺惺地嘲讽他,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衬衫下面全都是伤。

最严重的的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却不在意地猫在椅子上,被血浸透的黑色毛衣一点也看不出痕迹,他抢过波本的咖啡杯,灌了一口,说难喝。

最后确实是波本和苏格兰送了他最后一程。他怎么敢,怎么敢肯定他们一定会来呢?

“想知道也不难。”鬼毒似乎看出了他的惊疑不定,“人心是很复杂的,但也很简单。”

“唯一的破绽只不过是你有一颗过分正直的心。”他兴致缺缺地说,“我讨厌人类,你们太难懂了。明明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杀了我。”

“不够深的恨意会造成灾难,人心的溃散会带来贪婪。”鬼毒轻叹一声。

“我也是会不甘心的。”

“如果再次遇见我的话,杀掉我吧。”他寡淡收尾,“就这样。”

“看在我帮了你大忙的份上,让我不要痛苦地走。”

“替罪羊,是这样说的吧。”鬼毒浅淡勾起唇角,“听上去也不错。”

“如果我这只羊能够换两个真正的人的话,也算死得其所。”

“对吧,我亲爱的警官们。”

他伸手覆盖镜头,随后屏幕上一片雪花。

安室透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和鬼毒有几分神似的少年,心突然跳得很快。

有什么即将脱离掌控。

很难用一个固定的形容词来描述鬼毒,但想到他的时候,安室透总会回忆起手里那些小小的碎骨。埋葬他的是海洋,可他并没有获得自由。

伊泽。

他默念这个名字,拨出诸伏景光的号码,拉起外套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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