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的手指就动了动,只是有些僵硬。
“还是灵活的,神经没有受损,慢慢来,不用急。你太聪明了,脑子转得快,身体就跟不上你的动作,你得学会慢下来,慢一点不是坏事。”
沈良庭睁着眼睛看着傅闻璟,睫毛上还挂了滴圆滚滚的泪水,晃晃悠悠的。傅闻璟就藏在那滴泪水里,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的,有些不真实。
下午,傅闻璟带他出去。
这里是傅家自己买下来的私人庄园,外头有一个跑马场。傅闻璟有一匹自己的小马,是小时候的生日礼物。
沈良庭还太小,没法自己骑。
傅闻璟换了深色骑装,娴熟得跨上马后,弯下腰拉着沈良庭的手把他抱上马。等他在前头端端正正坐好了,傅闻璟一抖缰绳,嘴里一声呼喝,马就驮着他们两个疾驰起来。
马身起伏,上下颠簸,沈良庭被傅闻璟圈在怀里,他睁大眼,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飞快地倒退,但后背是踏实的,所以并没有害怕,只有惊奇,只有自由。前所未有的感觉,他渐渐胆子大起来,松开手张开双臂,迎着风笑了,他感觉一只手搂过了自己的腰,把他固定在马鞍上,防止他掉下去。
“小疯子,小心点。”一个带笑的声音贴着他耳廓说话,暖呼呼的气流吹过后颈,有点痒痒的,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沈良庭缩了下脖子,乖乖地收回手,握住马鞍前头的扶手,心里麻酥酥的,有一点高兴又有一点温暖,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而言之是很快乐。
在外头疯玩了一个下午,太阳落山了才回来,
吃了晚饭,傅闻璟要去练琴,这是妈妈布置的功课。
练到一半,沈良庭端着水果走进来,说是王妈切的水果,让他送过来。
傅闻璟点点头,让他放到一边。
水果放下了,沈良庭也没有离开,他站在那里,手上抓着本书,“会打扰你吗?”
傅闻璟摇摇头,沈良庭就盘膝在地毯上坐下来,长毛的阿拉伯地毯,暖和柔软,躺着都很舒服。傅闻璟在一遍遍地弹琴,好像说是要参加什么比赛,还要去国外,旋律很好听,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起来简直眼花缭乱,但傅闻璟的样子是平静的,游刃有余。沈良庭觉得傅闻璟真厉害,什么都会,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书,他就从坐着变成了趴着,到最后蜷在傅闻璟脚边,像一只小猫煨在火炉边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间,音乐声停了。
两只手从他的肋下穿过把他抱起来,身体一下悬空,他本能地环手上去抱住了身边人的脖子,越发把整个人拱到温暖的怀抱里。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少爷我来吧。”
“没事,我带他回房间。”
上楼梯时的颠簸像摇篮,越发让人困倦。过了会儿,后背落入一个柔软却冰凉的地方,“良庭,松开手,好好睡觉。”有人对他说。
然而他不愿意。
好像是他像条攀树的藤蔓一样缠在了人身上,手扯开了,腿又缠上去,嘴里含糊地发出不高兴的声音,铆足了劲不撒手,手脚一次次被甩开又缠上,他委屈了,说话时就有了颤音和鼻涕泡,显然是怕再次被抛下。
最后那人还是放弃了,由着他像树袋熊一样趴在身上,头脸一块儿全埋进胸口。
等沈良庭再醒来,傅闻璟就睡在他边上,两个人头并头的躺在一张床上,傅闻璟的手还搁在自己的背上,自己则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肯放,沈良庭慌忙松开手,可惜原本熨烫笔挺的衣服已经皱成了一团,没法恢复。
月光透过高悬的窗户轻柔地洒进来,落在傅闻璟的脸上,明暗错落,五官愈发美得惊心动魄,浓黑的睫毛密实地盖下来,鼻梁高挺,嘴唇精致,沈良庭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版的五官,轻轻朝前一嗅,还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香味。
沈良庭心脏跳了跳,无端地生起一种害怕的情绪,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只感觉头脑有些发晕,他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退,不小心压到了傅闻璟的手。
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动静,就把人弄醒了。
傅闻璟睁开眼,黑色的眼瞳里装着沈良庭小小的影子,“醒了?”傅闻璟把手抽回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残留着半睡半醒的慵懒惺忪。
沈良庭看着傅闻璟的眼睛,点点头,惭愧地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糊涂了。”
傅闻璟侧躺着,伸出的手拨了拨沈良庭额前的碎发,又凑过去在他额前亲吻了一下,“胡说什么,快睡吧。”
沈良庭眼中莫名一酸,他重新靠回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小小的身量了,已经长手长脚地长大了,几乎和傅闻璟差不多高,没法像之前那样恰到好处的窝到人的怀里。
眼前的人也不对,不是少年的样子,长大了,五官更成熟,眉斜飞入鬓,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唇角一抿,就有几丝细小的纹路,睁着的眼睛少了从前的温润,总有一种复杂莫测的距离感,冷森森,沉重压抑,一种感情压着一种感情,交缠在一起,像网一样把人罩住了,无法挣脱。
沈良庭一惊之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傅闻璟还在看着他,脸在月色下是一种诡异的苍白冰冷,好像被冷水浸没,皮肤底层泛出非人的青蓝色。
沈良庭怔怔和人对视,感觉手脚一阵阵发凉。既害怕又舍不得逃开,他靠过去,一手拂过傅闻璟的脸颊,把人拉近,唇瓣相贴,嘴里不是水果糖腻人的甜味,而是苦涩的烟草,唇是薄的冷的,毫无热度。
“傅闻璟,”他缠绵而痛苦地亲了亲男人的唇瓣,又伸出牙齿重重地咬了咬,“我很想你。你知道没有?”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回吻他,舌头强势地挤进他的口腔,是熟悉的力道。
触碰他的手也是冷的,带着湿漉漉的水渍,身上有腥咸的海水味。
沈良庭闭上眼,与傅闻璟相贴的地方渗透进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想到,独自躺在不见天日的深海里,陷入淤泥,该多么冷,多么孤独,多么无望。
泪水冰凉地从眼中滑落。
他低头噙住傅闻璟无知觉的手指,试图把它焐热,然而怎么都暖不起来,像含了一块冰,连自己的温度都要失去。
再然后,沈良庭就醒过来了。
他坐起来,衣服从身上滑落,他在自己的家里,还是深夜,外头落起雨,雨水噼噼啪啪敲打着窗户,窗户没有关紧,雨丝飘进来,房间里一片潮湿的冷意。
公爵被他吵醒了,在床脚冲他叫。
沈良庭对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一摸两腮,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
他睡不着了,坐起来,把放在书桌下面的文件全都拿出来。
书桌上亮一盏黄色的小灯,小灯旁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佛像,他一页页的看,看所有文字,还有做的批注,傅闻璟以前会亲手改他交上来的报告,改的很仔细,一句句地指出错误,现在他看着,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讲话。
天亮起来,沈良庭起身做了杯咖啡。
这时手机上标注了特别提醒的名字闪烁起来。
沈良庭拿起来接通。
“沈总,有人说在太平洋的一个岛上看到了傅闻璟。”
说鲁滨逊的宝贝,好像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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