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弱道:「听说白三公子不就在少林寺中吗?怎么又要找他?难道他失踪了?」
少林寺高手众多,稍有打斗,立即会引来旁人,这名刺客要让睿智不发出声音就去见如来佛祖,不但要武功高强,而且必须让睿智毫无防备。
刘大关刀倒吸一口气,喃喃道:「何老大那家伙总算说了真话,果然好看得很。」
未到白少情的厢房,前面的天极,却忽然停住。
天极道:「这就是白家三公子。」
不但停住,而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白少情。
画中人身穿白衫,俊美潇洒,唇边带一丝浅浅微笑。画工极佳,栩栩如生,众人目光一接触那画,都不禁惊叹。
白少情目中烁然,盯着天极。
「画像在此。」天极朝身后一弹指,两名弟子向前,展开手中画卷。
天极道:「我很高兴。」
「谁?」
「高兴什么?」
天极道:「老道想请各位朋友帮忙,找一个人。」
天极道:「你没有动手。」他忽然笑起来,冷冽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一抹温暖的神采。
「道长请说。」
白少情白衣被穿堂风掠起一角,「我为什么要动手。」
「有什么肯不肯的?道长直说。」
「如果你是杀害睿智大师的人,就一定会趁这个绝好的机会动手。屠龙小组现在只剩你我,而又只我才知道你的剑插在大师身上。」天极道:「再说,你刚刚才在许多人面前救了我,谁也不会怀疑你。」
转身进了大门,似乎去找什么人商量,不一会,又出现在门口,道:「有一件事,不知各位朋友可肯帮忙?」
白少情道:「你故意走在前面,竟然就是为了试探我?如果我动手,你岂不死定?」
天极刚要摇头,眉尖一跳,似乎想起什么,对刘大关刀道:「请稍待片刻。」
「怎会?」天极畅快地笑起来,唤道:「师弟!」
刘大关刀直肠直肚,大声道:「天极掌门亲自出来解释,就是看得起我山东大关刀。不能再进少林寺,那就不进嘛!可我大老远来了一趟,说什么也要出点力。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道长尽管吩咐。」
白少情身后掠起一阵风声,地极掠过白少情身旁,滴溜溜地在原地打个转,和天极并肩站在一起。
众人都一呆,互啾一眼,暗道:难道少林寺里竟出了什么大事?火气消去了十之七八。
白少情拱手道:「地极长老已经醒了,可喜可贺。」
他是武林泰山北斗般的人物,说起话来分量自然不同。
「多谢白三公子的解药。」地极不好意思地拱手,「请白三公子原谅,为了证明公子的清白,贫道一直暗中匿在你和师兄身后。」
「各位武林同道稍安勿躁。」天极声音低沉,说得很慢,让众人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少林寺是佛家胜地,不宜喧哗。睿智大师以平等之心待世,现在不让各位进入少林寺,实在有他的原因。请各位先行下山,或在客栈暂住,或先返回家中,待时机成熟,再邀大家共参大事。」
匿在身后,自然是准备白少情动手的时候偷袭。
看守的僧人早已在着急,见天极出面,松了一口气,连忙无声无息退到后面。
地极年龄已快四十,这般坦诚羞愧,倒显出不同一般的可爱来。
本来已沸腾的叫骂声经他冷冷的目光一扫,渐渐低了下去。
「两位道长真的相信少情的清白了?」
武当掌门极道人领着一众弟子站在梯上,环视众人一周。
「当然。」
正吵个不停,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一张威严的脸冒了出来。
白少情却重重叹了一声,仿佛下定决心般,「两位道长对少情一片赤诚,那少情就不得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得了,还没找到封龙呢,这边就嫌弃起自己人来了。前些日子,武当峨眉那些大门派到,少林寺还派人下山接呢!」
天极和地极一愕,两师兄弟对望一眼,同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屠龙小组了不起吗?咱们走,爷爷也弄个灭龙会去。」
白少情警觉地环视四周一圈,边举步向前,边压低声音道:「其实方牧生掌门和司马繁司马昭公子,他们都……」
「你看着门口多轻松,难为我们在老跑过来。」
手肘轻轻一起,撞到地极胸口大穴,一股暗劲猛然涌入。
「喂,人家柳姑娘好好地和你说,你怎么就不肯透个气?」
地极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柳惜弱又问了几次,那少林僧人只是摇头不答,众人便又按捺不住了,吵嚷起来。
天极骤然生变,狂嘶道:「师……」喉咙刚发出一点气音,厚重的内力袭来,迫得他将话猛吞回肚子,向后疾退,不及抽剑,双掌外翻,赫然就是一招武当掌法中最有威力的「青松扰日」。
僧侣垂眼,「主持有令,小僧不敢违逆。」
眼看一掌已经印上白少情胸口,掌劲却如急剑射入棉絮,不知不觉被卸除了力道。
柳惜弱一愣,蹙眉道:「这是为何?」
天极大惊,暗想先救师弟要紧,左脚横跨,却被挡住去路,一抬头,白少情竟已到了身侧。手腕处一紧,命脉已经落入白少情手中,暗劲袭来,居然连叫也叫不出来。
她说话有礼,那名少林僧侣合十道:「柳施主说得对,少林对各位武林正义远道而来,深感敬佩。但主持有令,现在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少林。」
这几下交手快如闪电,天极命脉被扣,中了偷袭,全身无力的地极才轰一声,倒在地上。
柳惜弱移向前,对看守在门外的少林僧侣行了个礼,柔声问道:「小师父,我们都是接到消息,从远处赶来的。正义教为祸多年,江湖本是一家,除恶人人有责,对不对?」
一张笑盈盈的俊美脸蛋,出现在天极眼前。
刘大关刀五大三粗,却最怕温柔女人,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脸上一红,嘿嘿道:「柳妹子说得是,老子可不能让藏在暗处的封家龟孙笑话。啊,小秃驴,你说说,干嘛不开门让我们进去?」
「道长不必气恼,这招凰凰终日,虽然不及徐家的蓦然回首名气大,天下可以躲得过的人却没有几个,何况少情又是偷袭。」
人群中一名妇人从容道:「刘大哥有话好好说,这位小师父也是奉命行事,现在武林同道都为剿灭邪教出力,要是先窝里斗起来,岂不笑掉封龙的大牙?」她眉清目秀,举止温柔,若不是腰间缠了一条五彩软鞭,简直看不出来是江湖人士。
天极的眼光如果是剑,早将白少情刺出十个八个透明的窟窿。
不少人跟他一样吃了闭门羹,早一肚子气,纷纷嚷嚷:「对呀!开门,不开门爷爷踢门啦!」
「少情是个不但歹毒,而且做事十分周密的人,不将道长安排的棋子诱出来,又怎么会冒险下手?」白少情笑得如三月春风,温柔喜人。「请问道长,我的剑,你藏在哪里?」
「你娘个秃驴,老子千里迢迢来为武林出一份力,你们倒好,关起门来不让进。」山东大汉一拍腰间的大关刀,瞪圆眼睛。「你看不起老子山东大关刀是不是?」
天极一张脸胀得紫红,狠狠看着白少情。
转入山门,远远看去人影绰绰,许多人挤在少林寺外。
白少情耐心等到了片刻,又笑起来,「噢,真对不起,忘了道长说不出话来。」手中劲道松了松。
不多日,已到了少林山脚。
天极脉门稍微松动,总算可以开口吐字,磨牙道:「你……你这个……」他一生遵守清规,师父最赏识他,门下师弟个个敬重他,尤其他全心练武修身,从不沾染武林中半点污言秽语,现在气极攻心,满腔愤恨,居然骂不出一句话来。但目光中的恨意,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少了无知武林人聒噪,耳根清静很多。
「剑在哪里?」白少情轻声问道。
他不欲听外人谈及自己,越发连客栈也不敢投。他功力已恢复,似乎更胜往日,不怕遇上野兽宵小,夜间在城外野地或小树林中睡,随身携带一壶淡酒,几个馒头,饿了就吃。
「你休想找到。」天极极力嘶吼,只盼有人听见。无奈他自己选择了这处幽静的小巷,脉门被白少情扣死,尽管用尽全力,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占嘶哑的低声。「我在剑旁写好了书信,若遇不测,武林同道终会发现你的恶行。」
白少情心中冷哼一声,将头上连着黑纱的笠帽戴得更低些。
白少情呵呵笑了起来。
「男人以美而论,一定是娘娘腔。」说话的人怒喝一声,「那是美得又威风又让人心痒,活神仙一样。啧啧……」啧了半天,愁眉道:「老子肚子里墨水不多,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给你们听。唉,反正是你们没福气,以后亲眼看了就明白了。」
他本已是个美人,笑声又悦耳,若换了旁人,怎么看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嘿嘿,」说话的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一句可别说出去。那时候,我瞧见少林寺的睿智大师也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白三公子。我何老大也算闯荡江湖几十年,没想到天下有这么美的男人。」
「道长如果不说,少情只能动手了。」他无奈啧啧两声,却不对付天极,轻巧地提脚,对准了躺在地上的地极的太阳穴。
「你们可是没有瞧见啊,那位白三公子一揭头上的大笠帽,露出脸来,所有人都呆掉了。」
「你……你……」天极怒目瞪视,一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一路上,正义教、封龙还是最大的话题,还多了一个屠龙小组,白家三公子的名头,也常在客栈酒馆中被提起,且武林中人向来善于夸张。
「只要少许暗劲,震、碎地极道长的颅骨,他就会死得很慢很慢、很疼很疼。」白少情惬意地打量四周,「这地方真清静,一定连少林僧人也很少从这过。」
反正无处可去,想起小莫,晓杰这一对活宝,白少情本能地朝少林寺方向行去。
白少情师从封龙,学了不知道多少旁门左道。他偷袭地极那招,让地极胸口大穴受到的劲道瞬间窜遍全身,不但动弹不得,连哑穴也被封住。
他回头,再望月下飞瀑一眼,转身掠下山峰。
地极见白少情利用自己要胁掌门师兄,虽不能言,却恶毒地瞪视着白少情,恨不得目光化为千万利剑,将眼前这笑得灿烂的男人碎尸万段。
白少情停下,低叹,「天下之大,没有能看透他。」胸中空空落落,一股酸酸楚楚滋味,泛上心头。
「剑在哪里?」白少情耐心地问首,脚尖缓缓地向地极太阳穴伸出。
山顶空旷,晚风抚面,长啸悠远浑厚,惊动附近山中的鸟兽,林中簌簌一阵响动。
天极的脸色,已经从青紫变成煞白。
白少情呆看飞瀑半晌,才发现一人独自欣赏着飞瀑,无一丝赞叹欢畅在胸,心是郁结难解,禁不住对月长啸。
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好不容易才挤出见个字。「师弟,你我一起去了,别辱没了武当的名声。」声音已经完全嘶哑,难以听出他在说什么?
江湖黑白两道第一人,竟被他白少情冤枉。
白少情冷哼一声,提脚便踢。
他冤枉了封龙。
天极紧闭双目,浑身剧烈颤动起来。
怪不得白少情初次醒来时,察觉不到自己任何真气。他只道封龙借用司马繁的办法,藉同是修炼横天逆日功的人采阳补阴。
他这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让人生不如死的感觉,只能暗幸自己也难逃一死,好过受这锥心之痛。
白少情那日不顾后果逞强疾奔玉指锋,以致元气大损,极可能会使自身从此武功不能再有寸进。可不知封龙用了什么魔门秘术,竟先清空白少情损耗殆尽的真气,再让至纯至厚的真气在丹田一丝一丝凝聚。
正闭目寻死,手腕忽然一松,再无箝制,浑身气劲都回到体内。天极大讶,本能地提气掠后两步,睁开眼睛,恰好看见白少情足尖触到师弟的太阳穴,心脏几乎被扯成几瓣,拼命扑上前去。
封龙没有说谎。
他还未扑上前去,地极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速度远远比他倒下时快。他一弹起来,天极已经扑到他面前,连忙伸手拦住天极,嚷道:「师兄,我没事!」
封龙宽阔的背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两并肩站着,一起瞪向已经轻松掠到一边的白少情,脸色又惊讶又古怪。
峰上流水潺潺,波光闪烁,更透出露骨的寂寞。
「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可以相信一个人。」白少情嘴角还是含着笑,显然,他的心情也不错。「方才两位道长的表现,已经让少情真正的相信,你们不是正义教的人。」
唯有美酒无从拾起,最后一瓶独醉江湖,算是供奉给了已长眠地下的泫然不醉翁。
地极眼眶几乎瞪裂。「你刚刚只是在演戏?」
白玉小桌仍斜倒在树下,他走过去,扶起来,将酒壶和酒杯拾起来。
「当然。」
他暗查内息,露出愕然神色,怔了半天,方坐起来盘腿调息,动转两个小周天。睁开眼睛,观察四周。
「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试探我们是不是正义教的人?」
飞瀑犹在,多了九里香的香气,隐隐约约,使这玉指锋更似仙境。
白少情好笑地反问:「难道还能是为了别的?」
半夜了,山风清劲。
他懒洋洋地打个呵欠,似乎刚刚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玩笑,「少情想先回房休息,恕少情不奉陪了。经此一役,两位道长应已经确信少情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了吧?」拱手一揖,翩然而去。
白少情醒来时,天上明月正悬挂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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