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汉飞叹了一口气,他落了座,道:“你不是一直说要等决战后才告诉兄长的吗?你怎么今日就告知了他。”
他抬手轻轻给傅夜朝红肿的脸颊扇了扇风,眼中也夹着心疼:“你看,挨了一巴掌吧。”
傅夜朝轻声叹道:“不疼。”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淑清,你虽一直在数落我,但想必你也看出了,我这次做得没错。”
慕汉飞也沉默起来。
没错,暮生这次做得没错。
他之前便已看出福公公此事完结后有心受罪,但今日他才发现,没错福公公要承罪,他自己也知道他应该以死来承这纵污害国之罪。
可是...他的本意是扛起这国之重鼎护这黎民平安。
功大于过,不该受死刑。
傅夜朝吐了一口浊气道:“而且淑清,临秋了,鲜血已经先行,祭祀即将开始。我们不得不...提前准备战事了。”
与其是他们从一开始被福公公他们牵着鼻子进入了这一盘大棋之中,倒不如说是他们是在引他们进入祭坛,让他们见证一场又一场以鲜血燃起祭火、以生命作为祭品的涅盘重生之祭。
开场槐林空棺是以空死告知上苍,一场盛大的重生之祭即将开始。
槐微林死的那个人也是这样,以身之死微微之血作为牙祭上贡苍天,告知苍天,这场祭祀,开始了。
再如深夜刺杀绡绡的那个毁容刺客,他身上的暗纹乃毕罕,正如前文所讲,毕罕乃前朝之礼,因其繁杂,成为亡国之衣,先多与前朝之人葬于墓室。
死亡之礼,毕罕先行,倒也没错。
但以上,都只是牙祭,真正供奉天神的祭礼是灭前尘之阳、辅后世之阴的命与忠贞。
福公公与函王背上的因与钟离合、巩家勾结而沾染上无数条人命,唐练的清清白白以及干净的一条命,史余这么多年来丧妻的孤寂。
这些化作鲜血,污盖住云国之阳,以重大的血腥营造出胜利的假象。
这是祭礼所设的云国郊坛。
真正的主祭坛设在霄国,霄国的骨明宫。
巩钟多年来的忍辱负重,以字为镜,映照着这些年来钟离合与巩家在三国所作的恶;
青槐宛如波叶海菜花的坚韧,以姓为尝,她身上的血换作利刃,刀刀割开伪善,让流出的腥臭聚齐在一起;
而慕玉绡则以身笼罩起这些恶臭,牢牢把之钉在祭坛中央。
这些以女子之躯散出血腥,麻痹对方,诱敌深入。
现如今,敌人已深在祭坛难以逃出。
只差一场雨,只差一把火。
当雨冲洗刷掉血腥,所有被遮挡住的阳刚将全部显露,这样便自生炽火,烧尽腌臜污秽,祭开万世日月之恒。
骨明宫,已经燃上引火之血。
*
丘聊醒来,他不着急睁眼,而是先缓了一下额前的昏胀,再旋即抬手拿出嘴中仍旧散着凉意的玉璧。
丘聊沉默了一会儿,穿好内衣步靴走到一旁的内格,他从中拿出一个小木匣,打开之后,把这枚玉璧放入其中。
而木匣之中,显然躺着两枚发凉的玉璧。
丘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到青槐的房间。
他一进来青槐救醒了,她背过身去,面上没有表情。
丘聊也不说话,他躺进去,轻轻把青槐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边,喃喃细语道:“阿槐,前年你不愿去看云京,可我这心里总是惦念着。”
他蹭了蹭青槐的脸颊,轻声道:“我想告诉你我眼中的云京。”
银装素裹,远远看上去倒是一派死气沉沉之感。
但家家户户却种满了腊梅,红腊似火,白腊似水。
跟云国人的脾气很像。
平常似水般柔软,处处含笑,处处贴心。
但若一遇他们这帮外敌,水瞬间变成了火,势要把他们这些人给烧掉。
银装素裹之下,臣服着的是浓浓的生机!
丘聊揽紧了青槐,道:“但是那是冬日的云京,我听闻夏日的云京花叶相接,红云绿雾,美得似仙境。”
他轻轻哼笑了一番,道:“不过我倒是不想见十里花海,我想见一下槐花。”
想见一下你名字中的槐花。
青槐闭紧了眼,没有说话。
当晚,丘聊仔细在身上挂上了香囊,他还是忍不住打开香囊,细细摩挲了一下里面的药瓶以及...他偷偷从青槐衣物上摘下来的青丝。
如今青丝渐多,倒是颇似结发所剪的头发。
丘聊轻轻拿出剪刀,剪断垂在脖颈处的辫发。
他拿着这一缕头发,本想放进香囊之中,但是不知他想到什么,手忽然停住。
丘聊站起身,打开了窗户,撒了他刚刚剪下的青丝。
他看了一会儿明月,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把窗户关上。
丘聊安静地躺在床上,静待夜幕的降临。
这时,桌子上不显眼的一角出现了一本书。
书上有一页,页上有一行十分清晰的墨字,上面写着:
玉璧,死后口含之物,亦意——璧含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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