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他的人是狄多鲁斯·艾尔穆宁。
他的目标。
那个工头。
“不是你。”大魔看着冒险者的眼睛,他轻声否认,似乎是脑袋还没有转过来。
“当然不是我,我已经用过了你的恶魔真名,这玩意是一人一次的,我从黎明守望者那里已经听来了,我只是借了那工头大叔的断手,用他的血,用他残存在身体中的怨念,和他还没有用过的那一次恶魔真名的使用资格召唤了你。”楚楠耸肩。
他向奥法骑士们提出的要求便包括了这些。
用作陷阱与埋伏的魔法卷轴,还有治愈教会与黎明守望者们现在能收集到的最详细与最小白的‘傻瓜也能读懂的恶魔召唤方法’书籍,他把那些书籍全部装进了腰包,一路走到这里,从白天读到傍晚,顺道完成了陷阱的布置。
最后画下了那座召唤阵,发出了自己的战书。
大魔无法拒绝‘恶魔真名’下达的命令。
他知道阿巴什内赫一定会到来,他肯定会来,也肯定会鬼祟地把自己的身形藏起,偷偷观察着这一个人在寒夜里淋雨的傻帽。
但是这傻帽布置好了一切,他在这周围埋满了魔法卷轴,不管这大魔从哪里进入脚架的区域,最终都逃不过一声盛大的‘Boom!’。
满分的欢迎仪式,看重要来宾的反应大约也是极为满意的。
不枉我费心这么久。
楚楠露出微笑。
“满意吗?”他直截了当地发问。
“……什么?”大魔皱起眉头,他似乎终于开始直视这个用钢铁与悲伤鼓起勇气的胆小鬼,楚楠不知道这家伙‘慈悲’的眼中会不会闪现出他们初见时自己狼狈的惨状,大魔只是不解地看着这具被闪亮铠甲包裹的冒险者,暗藏权能的双眼错愕地鼓动着天赋。
他会看到我是个穿越者吗?
楚楠不知道,他只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如果他能看到的话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懂不懂没有魔法的工业世界的含金量啊,我们有电脑和手机玩,你们这异世界的土着七千年了还在玩中世纪幻想这一套,土不土啊。
可惜,这大魔显然是不明白楚楠先生心里的想法的,读心并不存在于他的权能之中,如果‘慈悲者’是个FPS深度玩家,那他现在肯定会对楚楠先生竖起两根坚挺的中指,怒唾一口:“他妈的玩诡雷的心都脏,nmsl。”
但他显然不是,也不像楚楠先生这样经历过十几年网络泥潭中的摸爬滚打,从上网冲浪时代一直到了不混个圈子就根本搞不懂抽象人抽象话的大数据茧房时代,楚楠先生的品格和道德的上下限现在都有了极大的起伏空间。
面对这样的楚楠先生,大魔只能皱着眉头,不解地把眼睛藏在那层濡湿的刘海后面。
楚楠迈开步子,他大步向着‘慈悲的’阿巴什内赫走去,aibo剑在黝黑的雨夜中滑出一道银亮的圆弧,大魔如梦初醒般挣起,他居然一下子失去了方寸。
失去武器和属性优势的他在战斗的最初阶段就吃到了残忍的两脚兽一波心脏脏的算计,那光芒与震响似乎此刻仍然刻在他的五感、脑仁中,大魔只是吃惊地看着楚楠,惊讶于自己居然没办法展露出那属性上的绝对碾压。
发生了什么?
一个迟到的问题终于从那双能够看清罪恶的眼中浮出。
大魔吃惊地看着楚楠。
他撤步躲开冒险者鲁莽的第一步,月弧般清亮的剑围也被他错身躲开,但冒险者固执地迈开下一步,挥出下一剑,不知是属性的上升还是这身铠甲为他带来的自信,这初见狼狈的弱者在此刻展露出了超常的任性。
他一步也不离,只是固执地粘着大魔的身形,利用自己没怎么锻炼过的运动神经和浅薄的剑术封锁着大魔的身周。
没有利刃的阿巴什内赫当然不敢就这么简单地用自身去试剑,他只是左右躲闪着,看着菜鸟粗鲁的剑围撕裂雨幕,在黑雨中画出一抹抹淡漠的白色,两人之间居然陷入了短暂地沉默,大魔躲闪,冒险者追逐。
这真是一场滑稽又无聊的单方面追打,冒险者没有一剑可以落在大魔身上,就连生性淡漠的阿巴什内赫也在几轮交互过后感到了厌烦——这简直不像一场战斗,倒像是野兽幼崽为了魔力爪牙而胡乱挥打的捕猎游戏。
“停下。”大魔小声说。
“——”楚楠喘了口气,他直直地看着大魔的眼睛。
“快停下。”大魔皱起眉头。
“……你的下一句话是,‘你到底是谁?’”楚楠轻声说。
“你到底是谁——什么?”阿巴什内赫瞪大了眼睛。
楚楠笑了笑,他眨眨眼:“我是‘跳犬终结者’,以一人之力杀死过足足10只跳犬的超级猛男,傻逼。”
他浑身的速率猛然上身,勃烈的魔力震入‘龙皮’的魔力回路,在这一下午熟悉过许多次的【属性增强】再度激发——
楚楠先生的魔力属性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
用塞莉希有点夸张的说法和嘲笑来描述的话,楚楠先生恐怕也就只能手搓一个【圣光术】了吧噗呲。
虽然继续着生活的过程中,他也在一点点通过食物、呼吸、睡眠、锻炼等等等等途径一点点提升着自己的魔力属性,但这么两个月又能够获取多少呢?这可怜的魔力,让他就连这身‘龙皮’内刻印的术式也只能一个一个激活。
更别说。
这样激活的术式可是有时限的。
奥法骑士铠甲的内层亮起,在这幽雨中短暂地照亮了冒险者的双瞳,他猛地迈出一步!
大魔眨眨眼,他的视野已经被钢铁填满。
突然变快了。
他有点错愕。
什么?
一记凶猛的直拳!
天性的冷静让大魔迅速找回了平静,那拳头距离自己的脸还有毫厘之差,自己有能力躲开,只要向后垫步——
阿巴什内赫脚下一滑,突然失去了平衡。
大魔躲闪的姿势被拦腰截断!
凶猛的巨力猛地改变了他的体态,那只钢铁的直拳狠狠地落在了大魔的脸上,他清瘦的身形在一刹那改变,那张雕刻着清秀面孔的头颅此刻如铅球般沉重臃肿,在那前所未有的巨大动能下向着地面猛地落去!
大魔翻滚着落入泥泞的工地,脚下地势突然变成了一个向下的斜坡,这慈悲的可怜虫一下子踩了个空,在地上连栽几个跟头,翻腾着滚入满地积起的泥水与灰浆。
寒冷与窒息更加唤起晕眩,一串气泡滚出翻腾的水面,大魔迟疑了十几秒才从这压抑的无息中挣脱,他猛地拔起上身,粘稠的灰浆从脸上滑下。
什么——
发生了什么?
“啊——”阿巴什内赫吐出一口滞气。
这里的积水足有齐腰深,四周粘稠如胶水,人类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劳作、糊口的吗?这是哪儿?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那束清亮的铠甲从斜坡上踏出,一面苍白的人面太阳。
那是阿巴什内赫此刻仅有的能看清的东西,这粘稠的灰浆与积水中有什么挂住了、黏住了他的眼睛,他几乎感到自己的睫毛打了结。
黑雨滂沱,沉重的夜幕笼罩着整片天空,整座灰城,远方城市建筑组成的重叠天际线也被暗沉的雨流剿灭,他们在一片漆黑中厮打,在凝实的寒夜中被雨水打湿,蚀骨的幽邃浸透了他们的皮肤与骨髓。
他们都在轻轻地发抖。
因为寒冷。
因为仇恨。
大魔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陷入了这样的绝境,他呆呆的看着那束铠甲,看着那双隐匿在铠甲下的眼眸。
“……你是谁?”他轻声问。
雨声的洪流打碎了他的问题。
楚楠冷漠地吐息。
他只是扬扬下巴:“我是你爹。”
他张开五指,刻印在铠甲手套中的术式被魔力激活,冒险者立刻合掌,一撮火苗从他封闭的五指间燃起,隐约透出温暖的光线。
“好好感受一下吧,整整二十五张油腻术卷轴积起的灰浆和雨水。”铠甲中响起嗡嗡的震响,冒险者的声音沙哑如钢铁嘶磨。
“你杀了我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伙伴。”楚楠轻声说。
他麻木地眨眨眼:“她是萨利安派。”
就连大魔的视线也被那点点光芒吸引,他呆呆地看着楚楠那张被莹莹暖光点亮的面庞,看着那张苍白的人面太阳。
楚楠轻轻挥手,将那火苗丢入粘稠的灰浆与积水,火苗被一瞬吞没。
大魔眨眨眼,如同注视着流星陨落。
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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