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人来到这世上被赋予的名字截然不同,一个人的名字,是他留在这世上的代号,是他在旁人,在其他事物中留下故事、留下痕迹的锚点,一个人留下的故事越多,那他被赋予的名字,被称呼的名字背后蕴含的力量便越大。

但恶魔真名不同。

大魔,他们是被古神创造的一族,和那些怪物,和那些矮人,和那些龙们截然不同,他们是古神们为了某一个目的而创造的‘工具’,他们是为古神们完成任务而设计的机器,是古神们的‘尖兵’。

为工具赋予的名字便代表了这件‘工具’,这件‘器物’的本质,只要知道这‘工具’的名字便能够了解他的本质,通过这‘名字’,便能够驱使这‘工具’完成一个无法拒绝的任务,回答一个无法拒绝的问题。

受古神怜爱的龙们可以通过恶魔真名驱使大魔,让他们完成任何任务,但不受青睐的矮人们和异世界到来的人类和精灵不同,他们使用恶魔真名之后能完成的要求只有一件。

是的,一件。

而且不能是要求大魔随地自杀、自我驱逐、成为奴隶之类的强制性举动。

哪怕以许愿机和工具的最低标准来衡量,这也真的是非常立场鲜明且不好用的玩意儿啊。

所以大多数人类,以那些魔力高深,渴望探求世界本质的法师们为多,他们召唤出大魔之后大多也都是用各自事先准备的束缚术士先将大魔禁锢,然后通过恶魔真名问一个问题,然后就飒飒地把召唤出来的大魔当场解决驱逐了。

玩脱的个体在这其中当然不在少数——

只是这位眼前的大魔,‘慈悲的’阿巴什内赫显然不在其中。

这是怀揣着恶意被召唤而来,被古神们赋予了极端指令的尖兵。

扑面的烈风掀起寒冷的血气,刃与刃交锋的一刹那——不,在冒险者选择颂出那恶魔真名的一刹那,在那灰白色风雨降临灰城的第一个瞬间,这场被划定的厮杀便早已经注定了。

他们脚下的血,身周的肉都是这经历这杀戮的先驱,也是见证这厮杀的观众。

它们在这狂暴的烈风中卷起、破碎,踩扁的眼珠破落落地被风卷起,硬生生榨出最后一丝明亮的珠浆——接着便在交错的白光中搅碎!

那是绝户的剑网,在大魔踏入剑围的刹那便被编制完成,由那老练冒险者精密的双手,他沉默地挥开双手剑,精铁打造、圣殿注魔的长剑象征着人类铸造的顶峰,不知道这把武器曾在怎样优秀的战士手中经历过怎样的战斗,但它肯定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稳定、这样细腻的双手!

鸣叫的剑锋在空中戏舞,破空的呜呜声听起来像是欢愉的雀叫,无剑者沉着地切换呼吸,蹦跳着从那第一次接击的防御战中脱身。

他轻盈地在浸满鲜血的绒毯上跳跃,饱经磨练的双眼在下一个瞬间便锁定了那大魔的身形。

好快。

他在心里说。

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发起的攻击,只是知道他会在自己说出恶魔真名的那一刻袭来,于是便在话音落下前挥出了剑幕,只是……

虎口的酸痛说明了刚刚那一刹那交锋的结果。

高低已分。

压倒性——

克罗格握着剑,轻轻喘息。

压倒性的不利啊。

是属性的差距么,力量和速度简直是被完全碾压,这样的大魔,恐怕面对那些传说级的怪物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击败……不,秒杀吧?拥有这样的属性,选择这低调纤细的人类身形大约也只是碍眼于这次被差使的目的本身需要一定的隐匿。

但是很奇怪啊。

克罗格皱着眉头,他看着那大魔——消失了!

旋身斩出数尺长的剑芒,银亮的长剑在高耸的书墙间挥出螺旋的白光,无剑者跳动着、舞动着双足,猎手舞步在绒毯上点出绚烂细密又轻盈的足迹,每一次触地都能让他的身形潇洒地甩出数米,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那大魔的身影还是一刻不离地牵附在冒险者地身周,看着在那稳重双手中绽放的白光,看着克罗格灵妙的舞步。

大魔只是观察着。

他只是应对着冒险者防御性质的斩击,可每一次迎接,每一次挥砍,哪怕只是轻轻的接触,这斩击上附带的力量都能够让克罗格失去平衡,但即便如此,无剑者依旧调整着,挥砍着。

他们从那道虚掩的门前远离,彼此都在迈开了大步,奔跑洒落细密的银光,寒冷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搅碎,就连那高耸‘迷宫城墙’投下的阴影也在这接近的交锋中被搅碎。

这是一场由风声与钢铁塑造的庞大交响乐。

他们对视着,相互锁定,两人在书架的长廊间劈砍、躲闪,彼此都能迅速注意到彼此的身形,他们在这鲜亮磅礴的乐章中舞蹈,用最绚烂的剑光做这交响乐最精致的点缀。

他们在自己奏响的乐曲中激烈而默契地起舞。

气质昂扬。

克罗格根本没有提问的机会。

他的视线闪烁,绵密的呼吸烈火般跳跃、交错,以太真空环境中寒冷的空气在吸入身体的一瞬便被滚烫的热躯点燃,在刹那的喷吐时已经带上了生命的热量。

可克罗格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在这环境与呼吸中失温,那心脏的鼓点已经细密到了极致,和那呼吸的节奏相搭,泵出心脏的红血仿佛只要一眨眼就能走完身体的一周,他交接到无感的指尖此刻都带着可怕的滚烫。

如果楚楠在这里,他大约会惊叹于克罗格怎么还活着,顺便用他乐观的白烂精神感慨下自己和这世界的人类真的是同一种族吗,然后再用些别人听不懂的梗印造出只有自己懂的笑点,最后自顾自地陷入emo。

但克罗格显然不是那样的男人,他只是摆动着头颅,视线织成一张大网,他便站在这绝户蛛网的正中,哪怕只是一丝颤抖都会迎来织满视线的剑光。

在哪儿……在——这!

呼啸出胸腔中滚烫的吼叫,克罗格双手持剑,用一记迅猛的直劈斩裂自己刚刚编织的剑网,在那不容目光穿透的白光另一侧,这黏在他身周追逐的大魔终于第一次被捕捉到了破绽,那无感的眼中也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但无剑者可不会留给他惊讶的时间,也不会大方地就对这傻脸露出犹豫或宽容——

这是生命的交锋,这是死亡的牵手舞,纵然真的有人在这样的战斗中拥有怀腹的宽容,下一秒寒冷的死亡也会将他的悔恨永远埋没入那张枯槁的平淡面庞。

临末的杀戮不会可怜任何人。

斩!

震裂血气的一斩!

腥臭与灰尘的寒冷空气中忽的亮起一束白光,接着便是一片仿佛‘空白’、‘透明’的空气浮现在他们彼此之间,克罗格缓缓地吐息,抬起视线。

他挥空了。

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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