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赵塚子的话,戌甲顿时奇了,忙问道:“转路数?师傅,这是何意?”

赵塚子却不立即答话,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两根长棍。一面让戌甲卸下身上的甲,一面自己也卸甲。之后,赵塚子仍如来时一般,两手各提着棍与甲朝山下走去,并招呼戌甲跟上,边走边说。

走了一阵,赵塚子问道:戌甲,“之前在学堂学到的那些本事与手段,你觉着在灵封谷之时派上用场没有?”

戌甲低头想了好一阵子,才答道:“还是派上了用场,只是手握那些本事与手段,却时常觉着使不上劲儿似的。”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了,前面这些年是教了你一些本事,却也只教了你一些本事,而未曾教你如何看及用这些本事。”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道:“尤其是如何看这些本事。”

戌甲小声问道:“可是山上不许教么?”

赵塚子嗯了一声,答道:“你莫要有甚想法,此非是有意留一手不教。实是这规矩定得颇有道理,纵然无有这规矩,含我在内的山上好些人也不会轻易教授那些东西。”

抬手横起手中长棍掂了掂,再轻轻扔给戌甲,赵塚子接着说道:“那些本事皆可看做利刃,你该明白为何不轻易教授如何去用。”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明白,须修为到了火候,力足方可持刃驾杀,不至伤人之时伤己。”

赵塚子又将两副半身甲扔给戌甲,独自负手在前,说道:“至于如何去看,那便更是要紧。看明白了,才知何时可用,遇不当用之时则不用。”

戌甲思忖了片刻,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便似懂非懂了。”

赵塚子微微笑了一声,稍放慢了步子,问道:“我且问你,何为取胜之根本?”

戌甲眉头一皱,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壮己之体,弱敌之力。”

赵塚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何为壮己之体?”

戌甲想了想,答道:“之前在山上修练本事便是壮己之体。”

赵塚子又嗯了一声,再问道:“那何又为弱敌之力?”

戌甲又想了想,答道:“说不准,也说不全。”

赵塚子回头看了戌甲一眼,说道:“你既能从灵封谷活着出来,那说不全倒也罢了,却绝不会说不准。只因与心中所念相抵触,故不愿说出口而已。”

停下步子,看向远方,赵塚子缓缓问道:“你还是想着迎敌而上,以堂堂之阵取胜。可在灵封谷内,干的却净是伏击、偷袭,或以多欺少,或恃强凌弱之举,是么?”

戌甲看了赵塚子一眼,又埋头一阵子,默然点了点头。赵塚子抬手搭住戌甲肩膀,说道:“不唯你不喜这些,但凡心性不劣之人,皆愿自己赢得堂堂正正,令敌输得心服口服。”

见戌甲点了点头,赵塚子继续说道:“然取胜为动,而人心思定,人心所向方为动极静生之处,故取胜非是终点,乃是终点之前站,亦是抵至终点之手段。”

说完,赵塚子又迈步朝前走去。戌甲跟在侧后,低头想着方才那一段话。想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既是手段,便只在乎成败,而不管其他。师傅,是否便是此意?”

赵塚子并未立刻回答,却仰头望向远方。良久,方才缓缓说道:“当年,你师爷走得早,我便无人引导。因之,曾一度心生愤世嫉俗之念,只问成败,而不顾其他。到头来,终是发现此成却彼败,前成却后败。世间之事互相纠缠不清,一事之成果亦是另一事之起因。将一事做绝,成果虽大,然至另一事之起因则必大,事起之势必汹。若其势逆己而动,则己将如何安处?”

叹息一声,赵塚子腰间轻挥手掌,示意戌甲跟上。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所以,我只教得了你不可仅在乎成败这一件,却教不了你究竟还要管哪些。只能今后你遇上事之时,自行决断了。”

戌甲听后,想了想,问道:“倘是有人将事做绝在先,彼时又当如何?”

赵塚子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笑了几声,答道:“将事做绝,那便是要取了性命。命若要没了,便是连成败都不必在乎,又还会在乎什么?”

一路走回去,临到了赵塚子住处门前,戌甲问还有何吩咐。赵塚子先是说无,待其正要推门进屋,又转身问道:“那间地下屋子还记得如何进去么?”

见戌甲点头称是,赵塚子说道:“从今日始,凡新学到的本事一律只在那间屋子习练。此外,有一点须记牢,无故不许与人动手,便是在外对练也不许使出新学的本事。”

当日夜里,戌甲独自进到地下屋子。见屋内陈设比自己离开学堂之时稍有些变化,且在屋内习练的弟子也更少了些。戌甲知道,看当下学堂内体学势头大小,光看演武场上人数如何并不准,得看这屋子内弟子数目多少才更有数。看来,自己离开后的这些年里,体学是愈发地势弱了。戌甲微叹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山上大势便是如此。这些年里,戌甲自好些相识的壬、癸两层弟子那里都听说过,这两层学堂里除药学尚能大体保持外,术、器两学的弟子已是愈发地少了。而戌甲入了惊府之后,府内府外所见所知的新进己、庚两层弟子之中,除药学外,几乎皆是术、器出身。以辛层为分界,眼见着独立山下五层之中,上面两层与下面两层的弟子已然所学不同,快成了两样弟子。

发觉戌甲进了屋,赵垣子笑着招呼道:“戌甲,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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