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问道:“上回问你自敌阵中看出些什么,你可还看出些什么么?”

荭苗更是不解,不知如何作答。贪狼星君负手望向远方,说道:“计曰常见则不疑。所谓不疑,乃是不察有异。自入谷之后,你已见惯队伍中体学弟子在前阵与敌当面厮杀,故反倒未从此一战中觉察到,夹口正面之敌亦大半是体学弟子,而术、器弟子则极少。”

荭苗顿有所悟,试问道:“先生之意是说夹口正面之敌实乃是弃子?”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答道:“你尚且能悟出,敌阵之中岂会无人明白?倘你为弃子,则肯自冒闭谷之险以全力阻我否?”

荭苗顺着话,接着说道:“故而,夹口正面之敌实欲我去攻他,他才好借战败之名,佯装溃逃而实乃撤退自保。”

贪狼星君微露赞许之色,说道:“与天斗,须明天道。与地斗,须明地理。与人斗,须明人心。先斗心而胜,则有力发于胜心,方可以有力胜无力可发之人。”

言罢,又是片刻沉默。贪狼星君忽问道:“你既说夹口正面之敌乃是弃子。那入谷之前,独立山上是否也视队伍中这众多体学弟子为弃子?”

荭苗垂臂握拳,低头不去看贪狼星君。犹豫好一阵子,才缓缓答道:“回先生的话,我绝不视山上任何弟子为弃子。”

贪狼星君再问道:“那么山下凡人如何?”

荭苗渐渐松开双拳,抬头再看向星君,正色答道:“山上山下,皆无弃子!”

贪狼星君微微笑了笑,说道:“心存此念即可,要你发誓做甚?只是,我问的是山上,你却答你自己。看来在独立山上,你倒算是异类了。”

荭苗却不赞同,说道:“我非是异类,山上心存此念者绝非少数。”

贪狼星君听后,又只笑了笑,却不置可否。正沉默间,贪狼星君突然问道:“你可还记得十星派旗帜是何颜色么?”

突遭此一问,荭苗正想答话。不料心中竟陡然一乱,一阵思绪中飘过几种颜色,却不能断定究竟是何颜色。这等问题竟答不出来,荭苗顿觉万分惭愧。立刻朝贪狼星君躬身致歉,而不发一言自辩之语。

贪狼星君伸手托起荭苗臂膀,而后正色说道:“你是该道歉,却不该向我道歉。”

又转过身去,仰头长叹一声,说道:“连你都一时记不起了,那独立山上下还有几人几仙能记得?”

言罢,摆了摆手,便自默然离去了。荭苗看向贪狼星君远去背影,心中忽然一悸,顿时生出一股孤寂心情来。只觉得万分难受,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竟站立不住,瘫坐到地上。

打胜了一仗,便有了时辰休整。休整好了,更能打胜下一仗。自请下贪狼星君后,就一直如此。戌甲仰面靠在一处斜坡上,头枕双臂,眼望天空,似是有所思。邬忧走到身旁,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悠悠地说道:“不久之前,还被来敌四处堵截,以致疲于奔命而终日惶惶不安。不想眼下竟可享受到片刻舒适安逸,一圣之智实是高山仰止。”

戌甲斜瞟了一眼邬忧,轻轻笑了笑,说道:“若按你这些时日与我所讲之情来看,那位贪狼星君怕是不会心喜高山仰止这四个字。”

邬忧也笑了笑,说道:“贪狼星君确是不喜听见奉承之语,却也没不让人说话。况且,方才所言并非是伪心奉承,而是真心实话。真心或是伪心,贪狼星君听得出来。”

戌甲扭过头去,直愣看了邬忧好一会儿,方才转过头去,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道:“圣人也有看走眼之时。”

闲暇总觉过去得飞快,大队那边递来消息,令小队整装按时开拔。过不多时,戌甲与邬忧二人便领着小队跟随前队,于队伍一侧前方徐徐前进。一路上竟未遇到任何拦阻,直至行进到一处夹口之时,才又见到来敌。

队伍在夹口下不远处扎下营帐,就不见了明显动静。戌甲心知此必又是有所谋,便问邬忧是何看法。邬忧亦说此间必有谋划,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戌甲连说了几声怪,瞟了一眼中央营帐方向,对邬忧说道:“前次开战之前,密令数小队隐蔽集结至前阵一侧。待见到来敌绕至一侧来攻,我本已认定此又是一例夹击破敌之妙计。不料,来敌还未深入纵深,却令我等小队现身。夹击不成,反提醒了来敌,致其得以全身而退。我便不明白了,怎地忽然间成了这个打法?放着不打,眼睁睁看着跑了,难不成对方还会生出感激之情,再遇之时会退避三舍么?”

邬忧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看不明白究竟是何打法,我又哪里能想得清楚?”

抬手指了指中央营帐那边,又说了一句道:“等着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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