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忧捋了捋,问道:“那车轮阵须轻身术一类的术法相配,眼下应是还用不上?”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是还用不上。演练歇息之时,我与同阵中人议论过,想来是眼下虽还用不上,可出了西北地界,要往中腹去。此一路上颇有几处开阔地方,倘在那几处地方接战,这车轮阵便用得上。”

顿了顿,戌甲感叹一声,又说道:“专练此二阵法,中央营帐那边是不预备留甚后路,只望着能一路向前了。”

抬头望向远方,戌甲接着说道:“说来也本就无有后路,不赶上时限冲破五盟那边的封锁阻挡,还是要被困毙于谷内。队伍得贪狼星君指点而跳出先前重重包围,却仍未逃离生死之险。”

邬忧忽然接去话,问道:“若出谷之前,这请下来的贪狼星君却灵散归天了,那时状况会如何?”

戌甲冷哼了一声,反问道:“眼又瞎了,还能走稳路么?莫把自家性命给摔没了便已是万幸!先前眼瞎之时,那是个什么惨样,莫不是你已忘了么?”

邬忧伸手搭上戌甲肩膀,也望向远方,轻声说道:“再瞎只是早晚之事,但愿能瞎得迟些。”

二人沉默片刻,戌甲忽地说了一句道:“怕什么便来什么。”

翌日清晨,贪狼星君正独自看书。忽地抬起头,眉间一紧。跟着,见到荭苗快步走来,说道:“先生,营帐那边有急事商议,请!”

贪狼星君抬其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天边,便随荭苗进了中央营帐。又过不多久,见众人到齐,何师劳起身,朝众人说道:“刚收到斥候消息,夹口正面之敌现撤退迹象。”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吴珠鉴几人应是已知晓消息,反倒安静得很。待议论声音渐落,吴珠鉴开口问道:“几路斥候先后送回消息,看来应是无误。来敌既要撤,那便不须着急强攻,可再等等,看来敌如何撤法,也可免中其诱敌之计,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一番话中确有道理,多数之人亦确是不愿与敌相拼,故多有附和之声。只是,不问贪狼星君一声,不少人总觉心中不踏实。

见枚泉问到自己,一直安静的贪狼星君说道:“方才总管所说于眼下而言不失为稳妥之策。只是,闭谷期限在即,于眼下是稳妥,于之后却更是危险了。”

这话亦是有理,连吴珠鉴几人也不由地犹豫起来。枚泉立刻接下话,问道:“那师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眼下情势?”

贪狼星君站起身来,看向吴珠鉴几人,说道:“来敌虽已现撤退迹象,却未必立时真退。然早退晚退,却终是要退。故若其假退,则假退之意中藏有真退之心。设假退之计,因其有诱我以败我之意。倘不能败我,却为我所败,或所绊,则假退之意必消,而露真退之心。真退之心既露,来敌便会一退再退。彼时,阻我之力便会大减。”

话至于此,贪狼星君抬手指向夹口方向,继续说道:“倾我之全力与夹口正面之敌一战,只须不败于来敌,便于我有利,若能胜之则更有大利。”

话虽有理,却有弄险意味,众人多仍旧犹豫不决。见此情状,枚泉一拱手,朝吴珠鉴几人说道:“队伍已休整几日,而夹口正面只余一半之敌。眼下便是弃了地利,仍有一战之力。”

几个大队指挥跟着同声附和,只是吴珠鉴终究不大愿意与浮空山相拼。眼见其迟迟不置可否,枚泉只得再看向何师劳。又过去一会儿,何师劳才凑身过去,轻声问道:“不知总管心中可有决断了么?”

吴珠鉴面有为难之色,便反问道:“你有何看法么?”

何师劳稍作沉吟,答道:“既然枚师弟说有一战之力,那不如先打一次看看。打得好那自不必说,倘是打得不好,只要及时抽手,退回夹口据守,仍可自保无虞。依我看来,师先生之策虽闻之有险,实就仍是稳妥之策。”

听了何师劳一番话,吴珠鉴又与杨考杉耳语了几句,这才长吁一口气,起身朝众人说道:“这几日来,队伍已得休整,大指挥言队伍与敌已有一战之力。既如此,方才师先生所提之策便可试上一试。”

言罢,令各处速去布置安排。约莫只过了一个时辰,队伍便已前后拔营。跟着,敞开夹口,摆开鱼鳞阵,朝正面之敌压了过去。

再清点完一遍小队,邬忧一面等在原地,一面又再清点随身物件。这时,戌甲自大队营帐那边回来,问邬忧小队准备得如何?得知已清点完毕后,便下令随前方小队朝夹口开去。

见邬忧叹了口气,将未清点完的物件草草塞入袖中,戌甲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邬忧摇了摇头,答道:“没出事,只是心中没来由地惶恐起来。”

戌甲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与你差不多,也觉着又要遭劫遭难了。”

回头看向身后,邬忧见远方西北深处异象频挂于天空,顿觉心中更乱,又问道:“你说那西北深处是何景象?身处其间又会如何?”

戌甲回头瞟了一眼,摇了摇头,答道:“来一遭这灵封谷,便明白了世间之奇远非我能揣测。所以,那西北深处究竟是如何景象,我不能度之,亦不想度之。至于身处其间会如何……?”

戌甲话还未完,忽觉有人快步走来。二人侧目一看,原来是大队营帐那边差来之人,先前已见过几次。到二人身前,问过小队行止如何,便要去别的小队再问。临走之前,这人忽然没来由地说道:“方才听到你二人问若入西北深处将会如何,我倒是知晓如何。”

二人好奇,便问这人究竟知晓什么。这人凑近身子,低声答道:“入西北深处而能大难不死者,其必系一身鸿运。非但自己仙途坦荡,其子更能坐上大真仙之位。”

二人听完,面面相觑,不明其所云,便问其话中之意可有所指?这人却连说三个“无有所指”,便仰头大笑一声,拱手告辞离去。

这人既不愿明说,那戌甲与邬忧也只得当一笑谈听听罢了。过不多久,二人抬头便可看见夹口。戌甲放慢脚步,落到邬忧身旁,低声说道:“算来前面该与敌接战了。”

邬忧听了,忽然问道:“好些指挥使都如你这般被派回各自小队,却未集中至前面阵中,中央营帐那边如此布置究竟是觉着破敌在望还是在防备什么?”

戌甲看了邬忧一眼,又望了前方一眼,只说了一句“猜不透”,便又快步走回队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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