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甲:“不知道啊!我们刚来。
台上的人,因为年轻的时候去过北平,给一位来北平摄影的美国人指过路,这一事件被人翻出来举报了,白色的立胶纸写满了卖国贼三个大字,歪歪扭扭的强行扣在了这个人的头上,游了五条街,现在被五花大绑的压上台,挂在鼻子上的眼镜片还丢了一只,满脸的血,拖拉行走的双腿,脚上的鞋子早就摸得没了鞋底,只剩些许鞋面维护那荡然无存的体面,狼狈的模样,让人看了心之动容。周大年在台下伸着脖子望,几个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不是滋味,旁边村民大喊打死卖国贼,还有往上面扔石头的,台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甲:“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这个人,涉嫌里通外国,有通敌的嫌疑,经过我们的审问,他亲口承认自己曾经和一个美国人吃饭交谈,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国家宝贵的机密有没有被他透露给敌方,但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现了这样的人,平日里装的伪善友好,实则是一只吃里扒外的狼,大家说,怎么办。”
村民:“打死他,打死他。”
几句话就彻底点燃了围观群众的激情,众人大喊要杀了他,此时台子上的老师,微微抬头,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倒不是多害怕去死,只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为了明哲保身,不得已在台下大喊,台下的妻儿满眼的不舍,嘴里却还是大喊要杀死他,万念俱灰下朝着妻儿点点头,妻儿懂了这个点头的意思,可能这个老师打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自己只是去北平的时候,略识得几个英文,帮一个美国人指了路,事后他请自己吃了一碗炒肝而已,本以为自己做的是好事,怎么今天就成了索命的铁链了,台子上的人继续数落他的罪行,台下人民七嘴八舌的谈论声,仿佛口水要淹没与他,他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审判,兴许在脑袋上扣上这顶帽子的时候 结局就已经铸就了。
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不会冤枉了谁,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是…”
台下围满了人,有些人刚来,都不知道台上发生的是什么,就激昂着头,挥荡着双手,势必要杀了台上的人而后快。
周大年捂着耳朵也能听见说的是什么,知青看着这一幕心里极其的不是滋味,想走,可前面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上官浅和严燕闭上眼睛,白陆害怕的握着胡军的胳膊,台下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台上的人齐说:“今天我们就代表组织,铲除你这颗毒瘤~”
老师依旧一言不发,任凭台下的人对他的羞辱,有人拿了枪来,瞬间台下安静无比,老师不说话,眼睁睁的看见那颗子弹穿透身体,在重重的栽在了台子上,血流向台下,流到众人脚下,围观人员纷纷愣了一秒大喊着好,人浪声此起彼伏,周深捂着上官浅的眼睛,用尽力气扒开了一条路,周大年带领众人走了出来。出来的还有一个妇女,手里傻傻的领着一个孩子,周大年知道这是老师的遗孀,众人不忍心,看母子俩还是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
周大年:“孩子,孩子,过来…”
周大年招呼小孩过来,刚开始小孩有些迟疑,可还是过来了,众人瞬间围成一面人墙,把周大年和这个孩子围了起来,生怕外面人看见。
周大年:“好孩子,别难过,这里有一些粮票,你拿去吧!你妈妈一定是吓傻了,以后你要挑起你的家…”
小孩:“大爷,你能帮我给我爸爸收尸嘛!我想让他入土为安。”
周大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孩子,给粮票这个举动已经是冒险之举,如果答应这个请求,周大年还没这个能力,小孩听见这些人都不说话,只是纷纷给自己口袋里的毛票和粮票给了他就知道了,在人墙里,要朝众人磕头,周大年扶起他,小孩握紧了手里的毛票和粮票,塞进了衣服里,跑出人墙,领着自己妈妈回家了,不知道他们的家还能不能为这对孤儿寡母遮挡风霜。
直到母子俩呆呆的走远,身后的戏台子处还有人在叫好,周大年不忍看了,带着孩子们就要回家。一路上,本来沉寂许久的众人,再看见柳叔上系的红丝绳,鲜艳的颜色,像极了在台子上流下来的血。
李冬:“那个人…死了啊!”
吴德:“死了,你没看都栽倒了吗。”
李秋:“可是…可是…”
康蓉:“我腿软…胡军…我…”
胡军:“回家…咱们回家…”
周大年也不是滋味,总觉得这种惩罚太厉害了,一语不发的抄着近路带领大家回知青点,并且警告众人千万别瞎说,免得惹是非,众人点点头,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一个生命的消逝,众人心里总觉得不安,看台上人的表情,好像是给社会铲除了一大祸害,至少现在围观群众还有台子上活着的人是这样想的,这个老师直到死,头顶的帽子也没摘下来,要说收尸,这孩子趁着人群散去来过,可还没靠近尸体就被母亲疯疯癫癫的领了回去,孩子刚要大喊,被母亲捂住了嘴,只能随着母亲回家,尸体在地上冷冷的很久,鲜血渗进了土壤里,过路人会停下来看一眼,可只是看一眼就走了,还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直到夜深人静,两个步履阑珊的老人拉着板车来给儿子收尸,顾不得哭,也顾不得儿子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放在板车上,拉去地里要赶快埋上,他们老两口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了。父亲麻木的刨坑,直到觉得已经够深了,儿子不会被人打扰了,才轻轻的把儿子放在土坑里,父亲刚添上一锹土,母亲便直愣愣的跳下坑去,拿起那个帽子撕了粉碎,不解气又放在嘴里嚼,直到嘴里嚼出血,混合着掉落的牙,一起咽下肚去,天空下起来小雨,浇掉混在老师脸上的血水和污渍,混着雨水,两个老人一人一捧土,埋葬了本该在讲堂上教书育人的儿子。
回到家的周大年没理会杨翠红的询问,一股脑的猫进后院的烟土地里,除草松土,时而猫下腰去不知道划拉着什么,时而拿起口袋里的标语,念了又念。
知青点的众人同样不知道该干什么,胡军几次撞到门框上,白陆好好走着摔了一跤,李秋李冬被锅里的热水烫了,吴德给露珠讲完镇上发生的事露珠缝着肚兜的手被针扎了,吴德同样莫名其妙被拌了一下,康蓉陪着上官浅上厕所,出来时被蜘蛛网糊了一脸,严燕不停的打嗝,怎么也止不住,周深和赵景泰去地窖里取萝卜,爬出来时被梯子划破了衣服。
众人:“这是怎么了啊!”
大家几乎同时说的这句话,说完谁也不说话,安静极了,周大年在月台上朝着知青院子里看了一眼,众人对上周大年的眼神,谁也没敢再多说一句。
快中午了,大家没心情吃饭,李秋李冬也没做饭,各自待在各自的屋子里,低着头,突然院子里一声鸡叫,吓得众人一起从屋子里跑到屋外。到了院子里众人才发现是鸡下蛋了,神经敏感的众人此刻皱着眉头,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白陆:“啊!…呜呜…”
吴德:“你别哭了…”
周深:“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是不是~”
赵景泰:“唉…”
康蓉:“我腿还是软的…”
大家在院子里低着头,周大年走进来也没注意,直到周大年开口说话,给众人拉回现实。
周大年:“大家…”
众人:“啊!二爷…你来了…”
周大年看出来几个孩子接受这种事有些困难,摆摆手,故作轻松的样子,想让几人心里舒服些。
周大年:“唉…以后再有这种事,别去看了…”
周深:“二爷,那个人就非得死吗?”
周大年:“二爷不知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陆:“我…我害怕…”
周大年:“不用害怕,孩子们,你们是知青,有上面的文件还有政策保护着你们的,不怕,再说还有二爷呢,天塌下来,我顶着呢!不管发生什么,咱们大家一起面对,千万不能不团结,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一切困难都能顺利渡过。”
众人:“嗯…”
周大年的话让众人有了一丝安慰,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建立起一种独有的默契。
周大年:“你们从城里带来的书,还有金银首饰什么的,藏好了,千万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
白陆:“会有人搜来嘛?”
周大年:“说不准啊!现在外面运动这么厉害…你们要小心啊!这样,以后去赶集还有想去哪的,必须有我带领你们去,不许单独行动,万一碰上,伤了你们,就不好了。”
周深:“大家就都把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整理一下…烧了可惜…就埋在门口的杨树下,万一被人发现就咬死不承认就行了,怎么样…”
上官浅:“书本上面有自己名字和字迹的一定要撕碎了,咱们想到哪就做到哪,尽量把风险降到最低。”
周大年:“等晚上啊我去刨坑,你们快整理,整理好,晚上放进去,以后要是政策好了咱们在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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