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默比丛阳好说话。但朝廷还没下旨如何处置铁木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好单独与铁木真见面。由察合台出面,替代铁木真与赵默说明了蒙古人的需求。赵默也认为在严寒时节减少饭食,有些过了。赵盏明确嘱咐,善待战俘和平民。要是因减少饭食,导致平民患病死亡,不好交代。可不管怎么说,惩治事出有因,合情合理。谁让蒙古女人在宋军眼皮子底下打架了?不给点惩治,今后还怎么管理?他是副帅,丛阳是主帅,又是长辈。他总要维护丛阳的威望。主帅下达的军令,岂能说反对就反对?减少给蒙古人的饭食不可更改,他没有办法。但赵默在权力允许范围内,安排军医为蒙古人治疗,并且发放充足药物。汤药中会掺杂鸡蛋或者羊肉,保证患病的蒙古人不会饥病交加而亡。丛阳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了。
几日后,快马传来旨意。丛阳和李尧奉旨,按照名单,揪出扶桑女子,全部斩首,弃尸于野外。当年,扶桑送给大宋二百名扶桑女子,赵盏不留,转手送给了蒙古。当时两国关系很好,宋朝给的礼物,蒙古尽量善待她们。二百名扶桑女子都还活着,躲过了扶桑本土的惨事。相隔大海,蒙古消息闭塞,她们不知道扶桑的遭遇。长时间居住在蒙古,逐渐融入其中。而赵盏对扶桑的政策就是一个不留。不是担忧扶桑将来威胁到大宋安全,弹丸小国,有什么能耐改变强大的文明?他是认为国仇该报,扶桑人无义无人性,扶桑人都不无辜。扶桑小岛清理干净了,海外也清理的差不多了。在蒙古的二百女子,岂能放过?在赵盏眼里,她们不是平民,更不是战俘,早该杀了。能多活这么几年,够便宜了。
蒙古人被集中看押,本就十分惊惧。见宋军开始杀人,一次杀了不少人,更加慌乱。只觉得朝不保夕,怕是不久就要轮到自己。宋军守卫严密,逃不出去。哪怕逃得出去,茫茫雪地,活不了几天。他们陷入绝境,走投无路,都成了待宰羔羊。蒙古人吃不下饭,惊惧之下,很多蒙古女子整日哭泣。恐惧会传染,斡难河王庭和察干乌拉的蒙古人都被悲伤笼罩。花剌子模女子则大感畅快,整天载歌载舞。宋军很不爽,快过年了,哭哭啼啼干什么?军中下令,不准哭泣。连哭泣都不准。蒙古人怕惹恼了宋军,都咬着牙不敢哭。忍不住了就找个角落偷偷哭泣,生怕被人听到。如此,才算是安静了些。
铁木真想保住蒙古人的性命。宋军以此逼迫铁木真出来投降,铁木真出来投降了,为什么仍然要杀?铁木真尽力保持冷静,他必须忍耐。这样的绝境之下,稍有不慎,就都完了。察合台求见赵默,赵默不见。此后多日,宋军没再杀人。这时候,蒙古人才发现,宋军杀的不是蒙古人。扶桑人跟蒙古人有什么关系?杀了就杀了。蒙古人稍稍放下了心。又想,在宋朝眼里,扶桑人和蒙古人能有多大区别?扶桑人能杀,蒙古人就不能杀了?杀不杀不都是他们皇帝的一句话?蒙古可是杀过不少人,杀过不少汉人,事情不乐观。如果宋朝不想下杀手,为什么要将他们集中看押?现在不杀,估计早晚要杀。铁木真也发觉了不对。宋军是说过集中看押蒙古人,要求铁木真主动投降。宋军从未说过,他出来投降,就放过蒙古人。到底赵盏是怎么想的,恐怕丛阳和赵默都不知道。丛阳和赵默负责执行命令,赵盏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见赵默根本没用,这世上唯独赵盏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死命运。
斡难河王庭距离南京城十分遥远,多降大雪,交通不便。莫说离得远,离得近了,有什么用?他连赵默都见不着,还想见赵盏?手中无权,想给火真别姬写封信都传不到。他想,火真别姬要是知晓,一定会跟赵盏求情。赵晴和木阿秃干都在宋朝,也一定会从中斡旋,影响赵盏的决定。除了铁木真之外,所有蒙古人也将希望寄托在了赵晴和火真别姬身上。赵晴是宋朝公主,作为联姻的公主,多少有些颜面。火真别姬是宋朝皇妃,好好吹吹枕边风,什么事都做成了。蒙古人的信仰很杂,都祈祷各自信奉的神仙,求神仙帮忙,保佑赵晴和火真别姬顺利说服赵盏。
过些天,朝廷下旨意,命令察合台去南京城,商谈战后事宜。旨意说的很清楚,要察合台去谈,根本没提铁木真。铁木真略感意外,却能想明白。他该当为今日局面负责,哪怕不全是他的错,他是蒙古可汗,他就要负责。赵盏点明要察合台代表蒙古去商谈战后事宜,就是要替换了蒙古可汗,指定新的蒙古可汗。说是商谈,蒙古哪有资格与大宋商谈?不过是听从安排罢了。这是个好迹象,非常好的迹象。如果想要杀戮,直接下令就是了,何必去谈?如果想要灭国,何必要找察合台去?八成结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好得多。宋朝不想杀戮蒙古人,不想灭了蒙古。宋朝要让察合台接替铁木真,成为新任可汗,连孛儿只斤家族的利益都保证了。铁木真松了口气,蒙古人都松了口气。宋朝集中看押蒙古人,定有杀戮之意。如今有了商谈余地,说明宋朝皇帝改变了想法。这一定是火真别姬公主和赵晴的功劳。察合台是赵晴的丈夫,是宋朝驸马,他去谈最合适。要是蒙古人能活下去,国家能存续下去,就没人比察合台更适合做蒙古可汗了。
铁木真叮嘱察合台,千万不要顶撞赵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蒙古已经到了绝境,没有资格讨价还价。有赵晴在,有火真别姬在,赵盏不会做的太狠。只要保住蒙古人的性命,哪怕臣服宋朝,哪怕不准存国并入宋朝,哪怕要我铁木真的性命,也都答应了。察合台记住了铁木真的叮嘱,急匆匆的赶往南京城。等到他到了南京城,距除夕不到半个月。大宋境内,一片欢庆气氛。庆祝新年,庆祝战争胜利。尤其东北路的百姓,他们拆除了避难屋,拆除了村镇的木墙。终于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用惧怕蒙古骑兵的劫掠了。
察合台与妻子母亲见面,同样被限制自由。赵盏没时间见他。最近,朝廷公开处决了几个贪官。就是不让这些贪官过了年。赵盏很烦恼。杀了这么多年,杀了那么多贪官,怎么就杀不完了?贪官为了钱不要命,连替换的,认为清廉的官员也出现了贪腐问题,令赵盏大失所望。那好,贪了就重惩,贪多了就杀。惩处后,全国宣传,特别是贪官的家乡。朝廷没有明确立法,贪官所在家族受不住指指点点,忍不了祖宗被玷污。逐渐形成了一种潜在规则。但凡涉及贪腐,不论严重与否,立刻从族谱中除名。贪官除名,他的后代自是没法单独存于族谱当中,想重新入族谱就千难万难了。赵盏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你贪国家的钱,损害国家的利益,国家就要你的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无数人辛辛苦苦创立的大好局面,说不定就会毁于虫蚁之蛀。贪腐失民心,失民心失天下。泱泱大国,人口亿万,就不信筛选不出十几万名清廉自律的官员。
这么一耽搁,年前的事多,直到初六,察合台才得召见。他独自一人等在内阁门口,半个时辰后,跟着洪昶进到内厅。他见了赵盏,跪下行礼,道:“叩见皇上。”赵盏让他起来,坐在桌对面。赵盏一边批阅折子,一边道:“将钦察部落的土地给你们。”察合台愣了下。道:“按照皇上的意思办。”赵盏道:“钦察部落的土地容得下一百万蒙古人。大宋骑兵消灭掉了钦察骑兵四万人,他们往西躲避,没有反抗蒙古人的能力。以钦察部落的边界为准,其他边界重新划分。”赵盏是要蒙古人西迁,离大宋尽量远些。将蒙古大草原收进大宋版图,以保证北方太平。当然,赵盏不这么做,蒙古人也绝无招惹大宋的勇气。他这么做了,也是想留给蒙古人一片广阔的天地。
察合台与赵盏见面的时间很短暂。商谈就是通知,察合台什么都答应,当场签署协定。协议规定,蒙古人西迁到钦察部落,蒙古大草原归大宋,蒙古臣服于大宋。大宋承诺释放俘虏,两国停战。作为宗主国,大宋册封察合台为蒙古可汗。仍然不提铁木真。不提就是不追究了。让铁木真的次子做可汗,与他做可汗,没太大差别。协议签署后,释放南京城中的蒙古王室贵族,释放此前几战被俘的蒙古将士。斡难河王庭和乌兰察布的宋军暂不撤离,等到春季雪融再释放蒙古人。蒙古人大喜过望,颇感绝处逢生。他们感激察合台和赵晴,对察合台成为新可汗十分拥戴。不是赵盏看重察合台,他看重的是赵璋。这合了铁木真的意。铁木真一直将赵璋做为继承人培养,察合台成为可汗,传位给赵璋理所应当。术赤不与察合台争,窝阔台和拖雷更加不会争。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元夕。南京城上空烟花漫天。赵晴与察合台带着赵璋参加皇家宴会。宴会中,赵盏说要送给赵璋一件礼物。赵璋单独跟随赵盏到偏殿。墙上挂着一副地图。赵璋垫脚看,赵盏托起他。赵璋问:“叔爷,哪里是大宋?”赵盏给他指了指中间的那片土地。赵璋指着北方。“大宋的北边就是蒙古。”赵盏道:“你们要搬去西边了。”赵璋问:“西边哪里?”赵盏比了比。“这世界很大,你想要,整个西边都可能是你的。”赵璋望着那片土地。“都可能是我的?”赵盏道:“不错。这幅地图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那片土地要你自己去夺取。你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蒙古败给大宋,不是蒙古太弱,是大宋太强。一路往西,各路小军阀,各怀心思,不足为惧。蒙古恢复些年,等你长大了,大有可为。大宋不看重血统,但你身体里流着一半汉人的血。告诫你的后人,千万别自以为是。招惹汉人国家,是背叛祖宗,也是自寻死路。”赵璋道:“叔爷,我记住了。”
春天,宋军将牛羊还给蒙古,撤离大草原。花剌子模女子跟随大军入宋。朝廷下政令,重新清点户籍,为无户籍的平民落籍。花剌子模女子获得大宋百姓身份,有几万人如愿嫁给了大宋将士。蒙古以附属国身份进贡一万只羊和五千头牛。大宋赏赐给蒙古三百万石粮米,一百万两白银。作为宗主国,显示国力强大,都要重赏附属国。这些粮米白银足够蒙古人恢复生活,重新振作了。大宋释放近二十万蒙古将士,归还精神旗帜。很多名将还在,钦察毫无抵抗之力。蒙古如愿占据了钦察部落,钦察与蒙古合并。察合台作为蒙古可汗,不再对外征战,使蒙古人休养生息。等到赵璋长大了,拔都、旭烈兀、忽必烈等英才都长大了。志之所趋,无远弗届。志向所指,多远都能达到。世界很广阔,他们的路还很长。
赵盏还年轻,他的故事也还很长,还在继续。他施行德政,百姓富足。他重视科技文化,促进生产。他平定四方,建立了伟大的帝国。他不修陵寝,他认为生有贤愚、贫贱之异,而死皆归为腐骨,尧舜与桀纣没有不同。修陵寝动迁商贾,劳民伤财,只为埋葬一具死尸,有何益处?
当前面没有阻碍的时候,当志得意满的时候,是人最容易失去理想信念,最容易改变,最容易变成最讨厌那类人的时候。人都会改变,赵盏也一定会改变。但愿他能铭记初衷,坚持梦想,让每一天都过的有意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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