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看着素楝,她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时而成熟,时而幼稚,永远单纯。
“你在干什么?”虞瑾道。
“祈求神灵啊。”素楝睁开一只眼睛,朝虞瑾眨眼,有风吹过,她的发丝挡住前额,“你也来,我们一起。”
素楝到过天上,见过各路神仙,知道他们神通广大。虽说有些神仙在其位不谋其职,但是她宁可相信,这世上还有好神仙。小时候在灵岛,总有人求神拜佛,最后就达成了愿望。她亲眼见到阿婆替那些许愿的人们完成心愿。尽管这一路遇到挫折,看破过一些人心,但是素楝总是相信,这世上邪不压正,好人要比坏人多。
素楝想,她只是许个愿,不费什么力气,若是恰好被哪个神佛发现,真的替她达成了呢?
“祈求神灵保佑,魔界和冥界,都能有一个温暖宜人的气候,绿树成荫,流水写意,瓜果丰收。”素楝振振有词,一脸专注,十分虔诚。
虞瑾伸手替她拢好额前的头发,心里却有些酸涩。因为不会有神仙会答应她的请求——六界分而治之,这是千万年来的规则。也没有一个神仙有如此大的力量,能颠倒天地,万物重生。可是他不忍心素楝失望,便站到她的身边,陪着她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祈祷上苍,此行成功,天下太平,万世安康。”虞瑾在心中默念。
虞瑾在此刻感到踏实和幸福,他所求,和她所求,终究合二为一。
沙漠中风起,扬起沙子,将一切掩埋,却又将一切恢复。魔界众生害怕那炙热的阳光却又离不开它;雪原里的冰又厚了一层,冥灵们依旧躲在深深的雪洞里,等待日复一日重复的可以预见的一天。
没人想到,在这里有两位神仙,为他们祈祷。
只有那星子,依旧欢快的闪烁,仿佛不识世间愁滋味。
“幼稚!”慕云实远远的看着那崖顶的两个人,忍不住说了一声。星光下的那两个人,站在阴阳相接的崖顶之上,一面是寒雪,一面是热风,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慕云实的心中像有一股热浪在涌动,像是吃了那沙漠中的海椒,一种难以言明的剧烈的情感穿过咽喉,直冲鼻腔,让她的眼睛湿润。
她没想到,真的会有神仙,能体谅到他们的苦楚,真心的为这万千生灵祈祷。
一阵冷风吹过,慕云实不禁打了个寒噤,从这思绪中解脱出来。她抬头看天,星光依旧灿烂,不识世间疾苦——祈祷无用,这世界仍旧还是那个世界。
慕云实原本以为今夜会是难得的好眠之夜——以往她总是这样,只要来到了这里,仿佛便能忘记所有烦忧。可是今天,她却辗转反侧,脑海里始终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不住的朝她笑,跟她招手。
此刻,近距离看到那女孩儿,慕云实终于明了——大约是因为,她想起了故人。她们长得并不像,可是却一样的明媚,清澈,还有善良。
虞瑾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却未曾回头。他和素楝面朝沙漠,看黑黢黢的荒野。冷热交汇,这里的温度既不会很热,也不会很冷,四处开阔,倒比那阁楼更加宜人。
素楝捡起地上的石子,细细摩挲。她似乎也很喜欢当前的宁静,“虞大哥,你从前到过这里吗?”
“未曾。”虞瑾答道。他到过很多地方,深山,丘陵,海洋,峡谷,平原,其中不乏奇险之地。他亦见过无数可怜可叹之人,深感救死扶伤乃长久之计。但是,没有一个地方,像如今这样,美到极致,却又令人绝望到极致。
雪原的景色无疑是美的,可是万年雪原,终年的冰雪,让这里的人吃不饱,穿不暖,甚至长不高。金色的沙漠无疑是美的,长河落日,是诗人口中极致的孤高和圣地,可是,一年四季的干旱和高温,让这里的人生活困难,难以为继。可是他们依旧这样承受着,活着,或有不甘,却有心无力。
又或者,他们认为自己生来便是这样的。
虞瑾想起了饕餮山上的荒月族,那些被辛玥儿抓来,日日干苦力,却无法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们,和这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没能救下饕餮山的那些人,让他们葬身火海,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午夜梦回,常常能看到一双双眼睛,是期盼,是怨恨,也是信任。而今,在这夜幕之下,掩藏着多少双这样充满期盼的眼睛?
虞瑾想,这一次他不想错过了。
他没能拯救荒月族,或许他可以拯救这被寒冰和火焰压抑的土地。
“要是这荒原和沙漠,能有些绿色就好了。”素楝道。
“冰原上有雪莲,沙漠中也有火焰花。”虞瑾道。
“你也看到了?”素楝道,她以为虞瑾说的是送衣服的女子。“她真美。”
“火焰花又叫仙人掌。是生长在沙漠中的一种植物,形似手掌,可以入药,亦可食用。”虞瑾笑着答道,他其实明白,素楝说的是谁。
“开大朵的黄灿灿的花儿,浑身是刺,对吗?”素楝道,“可是我说的不是那真正的火焰花,我说的是送我衣服的姑娘,的主人。”素楝故意停了一下,去看虞瑾的反应。
虞瑾觉得素楝的形容很是贴切,浑身是刺,却光芒四射。虽只有一瞥,却印象深刻。若魔界真有这般人物,对于此行或许是一件好事。
虞瑾又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们,可待他转过头,却发现石崖静悄悄,只有他们二人,和风呼啸的声音。
慕云实刚走。
“火焰花?仙人掌?”慕云实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美,那么独特吗?她从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却也从未有人敢质疑魔王,包括容貌。
这种与生俱来的美和自信,让她越发的不可亲近。可是,很多年前,她并不是这样的。
难怪人人都喜欢听好话。经此一番,慕云实觉得那两个仙界来使,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被蛊惑——他们毕竟立场不同。
也许此生,只有一人,可以让她动摇。可是那人,如今是生是死,亦可未知。
或许往事已矣,两个人的故事中,只有她还沉浸其中。她舍弃了那件衣衫,却终究忘不掉回忆。
这漫漫寒夜,虽慕云实来说,是折磨,却也是快乐。在这里,她不是魔王,而是那个一心想要走遍世界的慕云实,也是那个为同样追求自由的摩藜遮风挡雨的慕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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