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妹妹云絮并不会叫她“姐姐”,所以这一声“姐姐”在慕云实听来格外陌生。可是,慕云实却很喜欢,她喜欢这一声“姐姐”里面包含的一切——她不怀疑摩藜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这般。
因为眼前这样一个水晶一般剔透的女孩子,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的真心。
或者说,摩藜总是将自己的真心双手奉上,给任何人。
面对摩藜,即便一向洒脱的慕云实也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场面。
相比起一个纯真的少女,她更擅长和一帮醉汉打交道。鬼使神差,又或许她感同身受,觉得面前像风筝一般轻盈的少女会比她更冷,她将手中的那半壶老酒递给摩藜。
“喝了它。”
慕云实想,自己当时倒立在摩藜面前,画面并不好看,在在摩藜面前,应该跟个恶霸差不多。
当时慕云实的脸色并不好,可是摩藜似乎并不害怕,摩藜看了看她,乖巧的接过酒壶,眼睛如一汪碧水。
她显然不知如何应对,可是嘴角依然努力挤出笑容。
“我喝了,姐姐就会下来跟我说话吗?”
慕云实此刻才恍然,自己还倒立着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窘迫。
摩藜没等慕云实回答,便仰头灌了一口。结果可想而知,她呛住了,不住地咳,甚至惊动了阁下的路人。
“你没喝过酒吗?”暮云实有些不忍,从房梁中跳下来。下意识的想去拍摩藜的背,却在看到她雪白的衣裙时愣住了。
因为,她一身尘土。
而她,纤尘不染。
是啊,这些年她在风里来,沙里去,尘土是她引以为傲的勋章。可是此刻,面对摩藜,她竟有些犹豫了。
“这个就是酒吗?”摩藜的小脸涨得通红,她的喉咙像是刀割一样,可是内心却是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灼热。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真好喝。”她喃喃道。
然而她通红的脸,忍不住皱起的眉头,在慕云实看来,摩藜的表现跟“好喝”没有半点关系。
看到慕云实蹙起的眉头,摩藜却笑了,却因为酒劲儿太大有些晕。在她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一双强有力的温热的手扶住了她。
慕云实将摩藜一把抓起,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下子飞上了天空。她想起冰山上的风更大,应该有有助于醒酒。
摩藜并没有惊叫,她喜欢这冰天雪地里风一样的旅程。
“高一点,再高一点。”摩藜突然双手紧紧抱着云实,在风中竭尽全力嘶喊。冰山上的风带着雪霰,打在慕云实的脸上,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没听清楚,“什么,你说的什么?”
“我说,姐姐,你再飞高一点,高一点!”摩藜用尽全力嘶吼,这一次慕云实听清楚了。
慕云实看着摩藜,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眼睛晶亮,充满着信任和仰慕。就在此刻,慕云实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在这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带着这个小家伙,往冰山最高处而去。
千万年的冰山竟然是有顶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到达山顶。
站在这冥魔两界的边界线上,就仿佛站在黑夜和白天的分界点。一边是冥界的白雪世界,雪光将黑色的大地映的如同白昼。而另一边恰好无月,是无尽的漆黑。慕云实刚好站在那分界线上,一半黑暗,一半明亮,高大的身影,风吹过的小辫子,刀刻般的侧颜,在这一刻显得,神圣而庄严。
这景象直把摩藜看的呆住了,“姐姐,你真好看。”摩藜此刻已经完全清醒,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
慕云实转头看她,完全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虽然从未有人这样对她说过。
这辈子,只有人说她是野丫头,没有人说过她好看。当然,她也不在乎。
可是,这样一个玲珑的孩子真心的夸自己,还是很受用的。
“姐姐,你看!”女孩子惊喜的跳起来,“是星星!是星星!”摩藜是真的开心。
慕云实回头,面朝魔界的那一方,很明显感受到热浪袭来。而背后,是凛冽的寒风。冰与火之间,大地一明一暗。而在魔界的这一方,暗夜之中,竟然挂着粒粒星子,在夜幕之中闪闪发光。
确实是意外之喜。
才离开大漠几天,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拥有过无数次的快乐。
她循着声音找摩藜,却发现她不知所踪。再仔细看,原来她竟然躺在了雪地上。雪白的小人儿和冰雪融为一体,难怪她看不见。
摩藜头朝着魔界的方向,安静的躺着,眼睛眨啊眨,就像雪地上的蓝色的星星。明明是那样的美丽圣洁的画面,可是在慕云实看来,却有无限的孤单和荒凉。
是啊,想要拥有自由,就要耐得住孤独。曾经无数次,她在沙海中也看到星星。那是在沙漠的客栈中,商队中,人群中,篝火中。要是她一个人夜行沙漠,是不会停下看星星的。因为那就意味着要直面自己的孤独。
可是,看着眼前的摩藜,慕云实觉得她会。
摩藜是会拥抱孤独的人。
然而她也不会拒绝热情。
后来云实才发现,这样矛盾的感情和谐的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并不是因为那人得道了悟,而只是因为那人实在简单。
云实朝摩藜的方向走去。
“姐姐,快来看星星。”摩藜拍了拍身边的雪地,眼睛弯弯。
想来世上任何人都无法拒绝摩藜的笑容,蓝色清亮的眼睛,弯成新月模样,雪白的面庞,脸颊微红,睫毛忽闪,像是雪做成的精灵,一不小心就会消融。
慕云实鬼使神差,躺在了摩藜的旁边,跟她一起数星星,即便背后刺骨的寒冷让她感到不适,也未开口说返回,直到摩藜太累,熟睡在她的星星梦里。
第二天,一向强壮的慕云实却病倒了。客栈的老板是个魔族的婶子,一副热心肠。对于这种来往冥魔两界、受不了冰火两重天的魔族人见怪不怪。大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黑不溜秋的药汤,硬是要慕云实喝下。
慕云实自然是不喝。烧刀子一样的烈酒她眼都不眨一下一口闷,这奇怪的黑色汤汁却让她无法入口。她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不需要什么汤药。想来,她曾经迷失在沙漠之中,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晕倒在滚烫的沙子中。那时候,她以为她要死了,却被一场沙暴带到了沙漠里的一汪清泉里。她在泉水旁躺了好几天,晕晕乎乎,醒了睡睡了醒,烧了好几天,最终在一个清晨彻底醒来。
惊觉她还活着。
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相信自己能活着,并不是相信父亲会派人来找她:从她第一次出门之时,父亲就从未找过她——她从未因此而沮丧,这是她和父亲的默契。
她相信自己能活着,是因为相信沙漠就是她的家,而每一粒沙子都是她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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