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很生气,何昭死了,沈璋被撤,羽林卫落入萧寅的控制之中,即便他对萧寅全然信任,也生出忌惮之意。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商荇,是把商荇放出洛阳的皇后沈瑜。

深夜的椒房殿,灯火通明,殿门紧闭,宫人们退至殿外,背身以对。

“你是皇后!你是朕的新妇!”高崇的声音很大,“你私自放商荇出城,可曾想会置朕于何地?”

沈瑜端坐于茶案前,素手煮茶,从容地回道:“妾是皇后,是大齐的皇后,是圣人亲选的。妾出身于颖川沈氏,妾所受的教养,是如何维护家族的体面,而妾自身的荣辱与家族息息相关。然,妾如今为皇后,妾的荣辱与整个大齐息息相关。世家乃大齐的世家,开国以来,没有世家便没有大齐的开朝。圣人的祖父中兴大齐,靠的也是世家的支持。世家权倾朝野,圣人为巩固皇权,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但绝不可以残忍地打压世家,甚至是以不加证明的罪名残害忠良。世家有错,但罪不致死。妾是为圣人的名声,为大齐的江山稳固,为大齐百姓的安居乐业。”

“朕可以废后!”高崇向来心高气傲,他最恨世家,因为他没有高贵的出身,自幼备受嘲讽,若非是先帝执意立他为太子,他也坐不上这个皇位。是以,他立誓要铲除世家势力,巩固皇权的绝对统治,不再受制于世家。

沈瑜倒了两杯茶汤,也不管高崇喝与不喝,往他的方向轻轻放下,“圣人可明白,为何沈家会把妾送进宫中为后吗?你当我阿耶是为了沈家的荣辱福祉吗?他已为中书令,妾是否为后,对沈家没有丝毫影响。彼时,圣人还是太子,与庆国公裴止扶植的三皇子争夺储君之位,三皇子看起来比那时的圣人的胜算更大。当然,你现下可以不承认,因为你已经坐在九重宫阙之上。”

“你以为,是萧太尉帮你铲除庆国公阖族,让三皇子失去所有的支持,不得不败走金镛城,你顺利登基。一个萧寅当真有如此能耐吗?庆国公谋逆的罪名,世家皆没有质疑,你当是天衣无缝吗?从沈家把我嫁入宫的那一刻起,不仅仅是沈家选择圣人你,而是整个颖川的世家都选择你,也包括整个大齐的上姓世家。是以,没有人为庆国公站出来。可你为此灭了裴家九族,也包括与裴家联姻的大齐原有世家。”

“你以为护国公府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对你这个圣人言听计从吗?非也!护国公府历代为大齐领军,他若是想保一个商沅君,并不难。你可还记得,护国公府十三儿郎战死沙场的典故?高祖曾赐下十三道免死金牌,护国公府一道都没有用过。商沅君的慨然赴死,是护国公府对圣人你的支持。可你选未成年的孩童都不放过!可是为了巩固你刚刚坐上的皇位,世家都忍了。可想想你接下来颁下的禁婚令,看看你一手扶植的萧寅。今日的洛阳,今日的大齐,可还是你想要的模样?”

“妾倒是忘了,圣人登基之时,可想过在你治下的大齐,是何等的盛世繁华。还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治理大齐?”

沈瑜从高崇的震惊错愕中,读出了茫然与不安。她竟然没有感到意外,“如今这天下的局面,圣人若认为是妾放走商乐平而引发的,那妾自当领罪。圣人要废后,还请莫要迟疑,妾不想当这个皇后已久。”

“笑话!你明明是心中还有商荇,才放走他,你现下与朕扯什么世家是支持朕的,以为朕会相信你。天大的笑话!”高崇并不愿意相信世家是想帮他,“世家不过就是想继续左右大齐的朝堂,不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大齐,为了天下,不就是为了一己私欲。”

沈瑜灭了红泥火炉燃烧的火,看着火光在她眼中一点一点消失,如同她此时心中的失望之情,连最后一丝奢望都不再有,“乐平是我从小到大的目之所及,无论我如今是何身份,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帮他。你难道没有羡慕过一个人,想活着他的样子吗?乐平就是我此生唯一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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