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盛榕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动静。

死水一般的脸上倏而荡起波澜,她紧张地回头,死死盯着密室的门。

有人在摸索机关,窸窸窣窣的声响细听之下惊心动魄,她下意识将孩儿护在身前,大气也不敢喘。

而后轰隆一声,墙壁移动,有微凉的风顺着铁栏灌进来。

烛光照着来人的影子,那人正拿着一把钥匙开锁,凝重的神情比袁盛榕更要紧张千万分。

看清楚她的脸,袁盛榕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安稳。

崔奉宁的手紧张地发着抖,终于打开了门锁,袁盛榕也不敢耽搁片刻,抱起孩儿匆匆往外走,在孩儿惊醒的时候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哄他不要出声。

二人对谢慈府上的构造都比较熟悉了,快步疾行,一路无话。

崔奉宁来时的马车停在后门外的隐蔽处,他护着袁盛榕和孩子上了车,亲自驾马,往城外的方向狂奔。

前方有没有活路,谁也不知道,袁盛榕紧紧把孩儿搂在怀中,掀开帘子往后面查看,观察是否有人追上来,也最后再看一眼繁华的京城。

她要带着孩子离开,天涯海角,找一处安身,再也不回来了。

今夜这一场逃亡,无人接应,崔奉宁是她唯一的帮手。

她没办法,想让孩子活下来,就不能让小棠和段景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太子的亲骨肉养在皇城,于皇上而言,后患无穷。

即便留他小命,这一生,他也注定只能困于牢笼。

马蹄疾驰,毫不留恋地穿过繁华街巷,袁盛榕放下帘子,仍旧不敢懈怠,但她理应问一问,崔奉宁的钥匙是如何拿到手的。

她把孩子放在坐榻上,探身上前,推开车门,与崔奉宁说话。

未等开口,映入眼帘的是崔奉宁脖颈的咬痕和手腕的淤青。

喉咙像被堵住,酸涩难忍,她垂下眼,不忍再细看他身上遭受的摧残。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她道。

崔奉宁目光向后瞟了一下,没有回头,挥动马鞭喊了声“驾”,对她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否则你根本不会递那封信给我。”

那日袁盛榕替谢慈去送象牙坠子,与崔奉宁说的那番话,是彻底将他一颗真心撕破了,但她别无他法,她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被谢慈的人监视着,为了让谢慈信任,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说。

给崔奉宁的信,是她今夜出宫之前,偷偷塞给乐安,让乐安转交的。

她挣扎到了最后一刻。

她不愿开这个口,却也只能开口。

崔奉宁是唯一有可能近谢慈身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一定会帮她的人。

而她现在面对崔奉宁的满身伤痕,所表现出来的愧疚与震惊,怎么看都有些虚伪。

在她决定利用他的时候,就该知道,他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在戒备森严的总督府,完成她的指令。

“你今晚……阻止了一场天下动乱。”

没有了皇子在手中,名不正言不顺,起兵就是谋反。

“天下动乱与我无关。”崔奉宁目光决绝,“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这一生就是如此了,再怎么努力攀爬,也是一条贱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荣华富贵支撑不了一具行尸走肉活下去,他得给自己不堪的人生找一处寄托,起码等死的时候,回望过去,不只有一身的丑恶,他也曾纯粹地,奋不顾身地,爱护过一个人。

“他对你……”袁盛榕伸出手,想要抚一下他的伤处,终究没敢触碰。

被凌辱的滋味,世间没人比她更清楚,那种恨意不是用言辞能够讲出来的,即便讲了,没有经历过的人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她在崔奉宁身上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麻木。

“风大,去里面。”崔奉宁道:“包袱里有银两,你带着,够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他本还想叮嘱,既然决定离开,便能走多远走多远,千万小心,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她们。

但想来,袁姑娘这么聪明,该做的打算,她自己一定早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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