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容一席话,令皇帝格外欢喜,直言道:“今日,大楚已然‘万邦来朝’,待到日后‘天下来朝’,想必不消几年便可。待得朕百年之后,子嗣即位为新帝,自然可以统治普天之下所有的疆域领土并所有百姓。如此一来,只怕唯余秦朝祖龙可与之相提并论。昭容这句话说得好,可见特进光禄大夫血脉笔直,叫你本性生来如此直言。”

特进光禄大夫指的是云昭容的生父——云立。为着云昭容在御殿之内逐日得宠,而云昭容的二位兄长在朝堂之上多年来恳直谏言、功勋卓着而被皇帝甚为看重,故而今日云立被追谥为从二品特进光禄大夫,下赐珊瑚顶戴、九蟒四爪袍、配锦鸡补子入棺。

今日的云氏一族隐隐有当日殷氏一族的风光。

认真计较起来,今日的殷氏一族可谓趋于西山黄昏之色,不如庄静贵妃在世之时那般鼎盛。其中原因有二:一则,御殿之内并无殷氏族女的地位,而前朝与御殿纵无明面上的瓜葛,到底私底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朝御殿之间,看似无关,实则紧密相连,若非殷氏一族于前朝势短,只怕御殿之内亦有殷氏族女占据一席之地;二则,除了殷氏父子之外,殷氏一族再无出类拔萃之人,只怕殷氏一族的权势与威望注定不过从一品英国公、正二品上柱国而已。

如今,正当头的系云昭容二位兄长——云曦过、云曦逸,皆肩负金紫光禄大夫之职,头戴蓝宝石顶戴,身着九蟒四爪袍配孔雀补子。

素闻云立在世之时,为官清廉,断案素有果毅之性,叫民间百姓赞不绝口他不畏强权之气。纵使无能得见云立的风采,只看云昭容今日气度,依稀可见当日其父云立何等气魄。再者,云曦过、云曦逸与云昭容一母同胞,到底一气连枝,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认真计较起来,过去的某一日,我曾从竹春的笑语之中听出了几分流言蜚语:论及云曦过、云曦逸二人的相貌品格,自然无需多言,只看云昭容的容貌便可推测出一二。固然不及嘉煍王、庆炾王兄弟俩,到底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然则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们兄弟俩各自只取了一位妻子,自此恩爱一生。固然膝下子女不多,算得上子嗣稀薄,各自拥有一个儿子,到底算得上富贵之家、和睦之族,堪与婺藕的父母相提并论。御殿之内,所有人都在云昭容亲自挑选了自己的两位嫂嫂之后,眼见得她们如此幸运,皆羡慕不已。若非如此人声鼎沸,只怕尚轮不到竹春在我耳畔絮叨。

“妾妃固然不曾得见特进光禄大夫当年的风采,然而一见云昭容这副脾性,自然可想象得出一二。”皇后赞赏地瞧了云昭容一眼,随即笑道:“近几日为着穆惠庄太子与穆德安公主之事,陛下每日处理朝政几近疲乏无力,甚是憔悴,眼瞅着人消瘦了一大圈儿,多日不曾召嫔御侍寝。然则朝中要事却无一幸免叫陛下安心舒畅,可见云昭容二位兄长的功劳不小。”

眼见皇后提及云昭容二位兄长,皇后亦不免多了几分感伤,“眼见着云昭容二位兄长为陛下如此尽心竭力,当真叫妾妃心底里头欣慰,不免想起当日庄静贵妃在世之时,殷氏父子他们亦算得上劳苦功高了。若非庄静贵妃早早离世,只怕殷氏一族会群雄并起,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哪儿会如同今日这般,日逐西山,病的病,死的死,子嗣凋零,叫陛下如此伤心。”

皇帝接了话,点点头道:“自从殷荣、殷羽嗣一死一病,殷氏一族早已人才凋零,到底算得上我大楚的一大损失。若非今日有云曦过、云曦逸他们二人为朕撑起半边天,只怕朕于朝中并无多少良臣美将。他们虽则年轻,只比昭容大十岁而已,到底领受了云立多年的教导,自然深得其为人处世的精髓,于朝政之上不卑不亢,敢于直言。”

皇帝一番夸赞,自然叫云昭容分外欣喜,连连颔首,感激道:“妾妃代二位兄长多谢陛下夸赞。”

眼见云昭容今日这番欢喜的模样,我一时想起了袅舞,不由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唉声叹息道:“当真是可惜了如此喜庆的日子。若穆惠庄太子与穆德安公主依旧在世,与咱们一同享用这腊八粥,只怕咱们一家子可算得上是齐聚了。”一时陷入悲凉之中,无能自拔。

依着我的地位,除了皇后,无人敢反驳我出言不当。然则即便系皇后,素来知晓袅舞这些年过的系何等日子的皇后,亦不敢轻声打搅我对袅舞的一番遗憾,只是随声附和了一句,“到底系妍贵嫔意志不够坚定,若非如此,只怕绝不会就此恍如避世而居,终日与佛龛为伴。”

一句话,顺利地叫皇帝回忆起了过去与袅舞那般恬静美好的岁月,眼眸一时出神,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不禁惋惜一声,道:“妍贵嫔为着穆安定公主之死已然避世多年,每日不间断地诵经念佛,比朕这个作父亲的要尽职尽责多了。”

平昭媛急忙打断道:“陛下日理万机,此生子嗣绝非一位公主而已。陛下如此说,当真是言重了。再者说到底,妾妃瞅着,妍贵嫔的心性亦忒薄弱了。”

听罢,我心里头不悦起来,到底明白平昭媛所言系事实,故而不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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