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我没娘了。”
啪嗒。
白枫鲤的手背落下了一大滴温热的水珠,她动作一顿,没有说话,把绑上了红绳的发簇捋整齐,“真好看,翠芽那么凶悍,在哪都会保护她的三丫。”
乌姀总算笑了,“有她在,我就不怕了。”
她长呼一口气,“走了也好,我就无牵无挂了。”
乌姀低着头看红绳,白枫鲤才敢避开她的视线,仰着头逼退眼泪。
近十年的相处,她怎么可能不入戏。
可是三丫在难过,她就不可以难过,她是姐姐二丫。
是翠芽的二丫,那也是她娘啊。
翠芽也曾温柔地拍着她入睡,也曾宽慰她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也曾拍着胸脯说,无论她嫁到天涯海角,都没人敢欺负她的女儿。
观音幻境真的好狠啊,乌姀想。
凡人转世好歹有个念想,生者可以盼着走完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后,可以和离世的至亲至爱轮回后再重逢。
可是她的翠芽,连个希望都不留给她。
她曾经得到,又“失去”了自己的娘亲。
幻境里她第二次得到又失去了她的娘亲。
他们修仙之人,寿命没有尽头,可一想到长生的路上再也没有翠芽,她就好难过好难过。
她对长生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是年老时,至亲之人,相识之人都再也不在身边。
整个世界万象更新,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回忆的长河。
如果是这样,那么长生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
翠芽入土的那天,乌云绵绵的天边突然放光,被一道阳光打散污浊,带着青蓝相间的鎏金云彩。
乌姀跟在抬着棺材的人群后,突然就想起,隔壁阿婆出殡的时候,翠芽掰过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
她说:“送人的时候,不可以回头,不然会跟着你的。”
鬼使神差地,乌姀回了头。
翠芽,你跟上来了吗?
“别看了。”白枫鲤轻轻道,“我们就当做这是一场没有期限的短暂离别,我们出去,娘在家里等我们,我们回来了,娘就出去买菜了,这不是分别,只是擦肩而过。”
乌姀点点头。
可是她不想擦肩而过怎么办?
她真的很想看到翠芽怎么办?
她想她又见不到她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突然很想再见翠芽一面。
翠芽的墓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
“大女白鸿玉,二女白枫鲤,三女乌姀立。”
“叩谢诸天神佛,护我母亲翠芽,长姐白鸿玉,长兄李宴舟,师长祁愿,挚友李和乐,李喜乐,来世长乐永康,福寿康宁,一生无病无灾,丰亨福来。”
乌姀面容平静地念出一长串人名,重重地在翠芽墓前三叩首,白枫鲤也随着她跪下来。
短短一月,她们送走了好友,兄姐,母亲。
最后一次额头触地,她久久未起,叩首的身影,似乎在这一瞬间和翠芽的身影重叠起来,她也是如此带着殷切希望,希望真的能有神佛降下福祉。
乌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这片翠芽也磕过的土地。
芽归地,鸿雁飞,宴席散,祈愿未能如愿,和乐不和乐,喜乐不喜乐,鸢满不圆满。
“二……枫鲤。”
“怎么了?”
“我们再走一趟回家的路,谁都不要忘记,好不好。”
约定好了,谁都不能忘了回家的路。
“好。”
白枫鲤牵起她的手,就像翠芽无数次牵起她的。
她们走在冬日的田埂上,和熙暖日像母亲的手拂在她们身上。
只是这一趟回家的路,身边再也没有那只凶悍庞大的护犊老虎。
翠芽啊翠芽,今天的天气很好,只是你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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