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月楚临侧过面颊, 一动不动。

他被打得面颊微肿,下颌连带着脖颈处,也被锁妖链剐蹭出了不小的伤口。破了皮, 渗出淡淡的血。

良久, 他才缓慢偏回头, 神情未有丝毫变化——眉眼间的温色都没减少半分。

他轻声解释道:“昭昭, 不用怕我。我只是想解开扣子, 好封住锁骨上窝处的魂门,没有其他意思——你有没有何处不适?若觉得疲累, 可以再歇息一会儿。”

他的语气太过温和, 但奚昭却听得背生寒意。

她视线一移, 这才发现他手中的碗里盛满了殷红色的液体。

是墨汁?

还是……血?

奚昭忽想到薛无赦之前与她说过, 鬼域亡魂一旦上了往生桥, 就会忘尽前尘往事。

思及此, 她将眉一蹙, 露出副颇不耐烦的模样。

“什么魂门, 你要做什么?又凭何要我歇息?我又不认识你。”她将手往前一伸,“还有,为何要锁着我?把链子解开。”

月楚临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颊边的血接连不断地流下, 一滴、两滴……逐渐浸透衣衫。

好一会儿,他说:“昭昭不记得了吗?无事, 你想知道什么,为兄会慢慢告诉你。”

“哪门子的为兄?”奚昭不快打断他, “我是鬼, 得上往生桥。你把我锁在这儿, 要做什么?”

“昭昭不是鬼。”月楚临温声道,“只不过暂且缺了副身躯罢了, 我已帮你打好了一副躯壳,你定会喜欢。”

奚昭原打算装着与他不认识,就此撕破脸皮。

如此要么能逼出那影子,要么就逼得他情绪失控,也方便她动手。

但这下她却听懵了。

什么躯壳?

他不是要把她的魂魄拿来压制住月问星的影海吗,还要躯壳做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现下月问星跑了,他又怕魂魄损坏,所以才得拿什么壳子保护着?

但不论缘由如何,她现下都还是人,而非鬼魂,能装进什么壳子里。

这不纯粹瞎闹吗?

“不要。”奚昭将眉拧得更紧,“我都已经死了,用什么躯壳?”

月楚临笑意稍敛:“昭昭,休要胡言。你并非死了,仅是魂魄暂且离体罢了。再别说这些话,好不好?”

奚昭:“……”

他比她还了解她死没死不成?

“不好!”她盘腿坐起,指着自己的脸,“我就是已经死了!——脸白成这样你没看见?气儿都没了你没发现?”

她越说,月楚临的脸色便越发苍白。

他脸上的笑已快勉强得维持不住,嘴角也在小幅度地轻颤着。

“昭……昭昭……”

“你快将链子解开,错过时辰,只会耽误我赴往生。”奚昭伸出手,银链咣当作响。

月楚临竭力压着愈乱的呼吸,平心静气道:“昭昭,你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才会急着去那鬼域。待入了新躯,慢慢想起过往的事,届时定会好受许多。”

越来越离谱了。

他别不是准备拿什么纸片人、木头架子来装她的魂魄。

“胡说八道。”奚昭冷睨着他,“在世时我肯定过得不痛快,也不喜你,或许还讨厌你得很,不然怎么半点儿都记不住你,还一见你就烦?”

她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恶劣,一字一句如利箭般朝月楚临心头扎去。

他再维持不住笑,一时间脸色竟比她更为苍白。

奚昭偏还上下打量着他,审视中压着厌嫌:“还说什么兄妹,若我与你长得有半分相似,定然都求死不求活——你不愿解开,我自个儿砸就是。”

话落,她顺手抄起床边的烛台,狠狠往腕上的银链砸去。

但到底没砸着那银链子。

在她动手的同时,月楚临便伸过手,挡在了她的腕上。

烛台直直落在他的腕骨处。

那烛台为铜制,底座边沿虽不至于尖锐如刃,却也砸出一道月牙儿状的伤痕——她甚而隐约听见了腕骨碎裂的声响。

月楚临却是一声没吭,只想从她手中拿过烛台:“昭昭,此物凶险。”

“对我又没什么凶险!”奚昭反手便往外一挥,那烛台子便打在了他脸上,划出条指长的口子。

鲜血顿时外涌,淌过脖颈。从他进屋到现在仅过了一刻钟,半身衣衫都已沾了血。

这下总能忍不住了吧。

奚昭攥紧烛台,就等着他暴露目的。

不想,他根本没管脸上的伤,而是覆上她的手,耐心而温柔地从她手中取过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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