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听到张昌宗被雍王一刀枭首后,气急攻心,噗得吐出一口?鲜血。魏王妃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道:“王爷,您怎么了?快叫御医来!”
此刻梁王府,刚醒来不久的安乐郡主听着不断传来的消息,恍惚如在梦中。她简直以为自己现在才在做梦,昨夜二张兄弟叛乱,父亲带兵入宫,当场诛杀逆贼?
父亲哪来的兵,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安乐郡主茫然良久,直到公婆身边的婢女提醒她,她才如梦初醒,忙起身道:“备车,去东宫!我?要?去见阿娘、阿父!”
女皇传位于太?子,自己退居太?上皇的消息传到相王府后,相王终于放下紧紧攥了一夜的匕首。他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老仆,忽然泪如雨下。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李家的至暗时刻过?去,以后,他终于能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明了。
不同于东宫,相王的几个儿子是知道政变的具体进展的。相王、太?平公主、雍王心照不宣,共同隐瞒了太?子一家。东宫知道模糊方向,但?直到事变前一天,他们?才真正告知太?子、太?子妃政变内容。
一方面是因为太?子至关重要?,关系着他们?这次行动是平叛还是造反,太?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另一方面,是他们?不太?信任太?子。
相王敢保证他的儿子知道政变后,绝不会拖自家人的后腿,但?太?子可未必。先前已?经出过?一个李重福了,相王和太?平公主可不敢用身家性命赌太?子的儿子中不会再出败类。
何况,就算东宫的人绝不会出卖李家,但?他们?会不会无意泄露消息,从?而导致政变失败呢?反正相王不信他的三兄有?能耐藏这么大的事还不被女皇看出来。与其随时担心太?子说漏嘴,不如不告诉东宫,无知,才无破绽。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对的。太?子政变当夜连出门都?不敢,若是提前告知太?子时间地点,现在落地的就是相王的人头。
相王百感交集,泪流不止,相王府其他人听到政变成功的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抱头痛哭。
他们?被圈禁在宫城十来年,期间不得见外人,不得随意走动,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唯有?一家人彼此慰藉。因此相王府父子、兄弟间的感情都?很好,没有?人挑剔长?幼之别、嫡庶之分,这些年,光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众人哭了半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临淄王最先恢复理智,对相王说道:“阿父,这次政变姑母和二兄是首功。姑母暂且不说,二兄既是二伯遗孤,又是此次复唐一等功臣,不知三伯要?如何封赏他?”
相王摇摇头,道:“那是宫里该考虑的事了。记住,皇家先有?君臣,然后才有?兄弟。以前我?们?和东宫可以不讲究尊卑,但?从?此以后,要?尊称你们?三伯父为陛下了。不光是三郎,你们?几个,都?要?注意。”
永平王、临淄王赶紧站好,低头应诺:“谨遵父命。”
不同于抱头痛哭的相王府,太?平公主听到手下传来的捷报后,立即喜上眉梢。她丝毫感觉不到一夜未睡的疲惫,立刻命人套车,兴致勃勃朝宫城而去。
打打杀杀这些事归李华章,但?事后拉拢臣子、平衡朝堂,却是她太?平的长?项。皇权和臣子的博弈无处不在,有?了太?上皇的退位诏书后,还得臣子承认,新皇帝才有?合法性。
这也是造反容易,做皇帝难的原因所?在。
这种时候就要?太?平公主出马了。她在朝中耕耘多年,门客遍布朝野,和许多文人相交甚好。只要?能拿到一半宰相的支持,李显这个皇帝就能做下去。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三的长?安,有?人意气风发,有?人血溅禁庭,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茫茫然不明所?以。在太?阳完全跃上地平线的时候,明华裳见到了李华章的亲卫,确定自己的朋友、亲人、爱人俱平安无虞。
她终于能放下心,这时候才感觉到她已?一天一夜未睡,困意排山倒海一样将她淹没。
亲卫看到明华裳脸色不好,识趣地停下,道:“雍王怕二娘子担心,命臣前来报平安,好让娘子安心。臣使命已?达,不敢耽误二娘子休息,先行告退。”
明华裳没有?勉强自己,她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费脑。她让丫鬟送亲卫出去,自己换了身轻便衣服,就去床上休息了。
她躺在榻上,看到窗外树影参差,光影迷离。她突然想起梦中,她也是躺在类似的角度,望着桂花树影,无知无觉死去。
虽然圣历二年已?经过?去好几天,但?这一刻明华裳才真正感觉到,新年来了。
梦中的她死于十七岁,她为此惶恐过?、怀疑过?、痛苦过?,后来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认真规划在生命最后一年中她要?做什么,真正认清了自己在意的是什么。现在,那个飘着桂花香气的秋天彻底结束了,她来到了自己的十八岁。
生命如歌,向死而生。她全新的生命,开始了。
长?安有?人欢喜有?人愁,江安侯府正为了世子从?龙有?功而喜气洋洋,同样立了开宫门、迎新皇之功的平南侯府里,任老夫人听到亲戚报喜,神色却是淡淡的。
可真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任老夫人不咸不淡将套近乎的人送走,等无人后,丫鬟不解地问:“老夫人,侯爷立了大功,您怎么不高?兴呢?”
对此,任老夫人只是缓慢摇头,淡淡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太?极殿。
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左仆射依次看完传位诏书后,脸上波澜不惊,老神在在将圣旨传给吏部尚书。六部尚书相传着看完圣旨,飞快交换视线,其中资历最浅的工部尚书开口?问:“诸公,太?上皇的旨意,你们?认为如何?”
已?经改称女皇为太?上皇,工部尚书的态度可见一斑。其他人还是不轻易表态,最后,是门下侍中率先打破僵局:“某窃以为,既然这是太?上皇的旨意,我?们?做臣子的,自当遵从?。”
门下侍中是门下省的长?官,手握审发圣旨大权,他的态度至关重要?。门下侍中表态后,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也次第表示同意,中书令、尚书左仆射依然沉默,便是默许了。
至此,支持太?子继位的宰相已?经过?半,李显正式成为大唐新帝。
李显在一阵阵山呼万岁中,被内侍搀扶着坐上皇位。直到现在他依然没什么实感,他看着下方众臣朝拜,仿佛在做梦。
他成皇帝了?他怎么就又成了皇帝?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角度。他似乎在梦中见过?这一幕,但?那是个噩梦,因为他做皇帝不满三个月,在一日?上朝时,猝不及防被一群太?监从?皇位上拖下来,从?此,就是暗无天日?的圈禁生涯。
他下意识朝旁边看去,这一次,珠帘后没有?了母亲,取而代之的,站着他的弟弟、妹妹、侄儿。
李显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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