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故作轻松地道:“都是凡夫俗子,当然会脏啊,脏了就好好洗一洗,不就干净了?”
“若是,连洗也洗不干净,又该如何?”晏陵喃喃自语道,与其说是问林安,不如说是他在反问自己。
他的脏,不仅是身体表面,更是流淌在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中。
他的血是脏的。
怪不得从小到大,族人们都不喜欢他,就连亲叔叔都对他冷眼相待,原来,他的身份有异,或许根本就不是清河墨家的子嗣!
而墨影这个名字,影字中的景,对母亲来说,到底是景国的景,还是她那位景姓王兄的景!
晏陵也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母亲当年是景国的王姬,与当时的君王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若他当真不是父亲的骨肉,也就是说,他是由母亲和自己的兄长,苟且得来的骨肉。
如此不知廉耻的行径,若是有朝一日,昭告天下,那么,晏陵好不容易苦苦经营起来的声望,将一夕之间,瞬间分崩离析。
野种的污名,也将如一盆墨汁,迎面泼他一身,纵是跳进江河湖海,也洗刷不干净了。
脏,会是他往后余生的代名词。
所有人都会厌恶他,嫌弃他,非议他。
晏陵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只想知道,林安在得知后,会不会离他而去?
林安喜欢的,应该是温柔正直,白玉无瑕的师尊,而不是心思诡谲,来历不明的师尊。
“师,师尊……”
林安面色发白,声音颤得厉害,隐隐已经能够确定,师尊当真遇见很不好的事了。甚至腿软到,站都站不稳了。
他好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狠狠发发疯,质问晏陵,到底是谁干的?
他一定要将那个欺负晏陵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可看见师尊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实在害怕师尊会二次受伤。
林安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这并不是师尊的错,师尊也不想这样。
师尊现在已经很痛苦,很难过了,还要在众人面前,佯装镇定,非常不易,自己不能再雪上加霜。
若是自己闹起来,让外人知道了,那师尊的名声定然会毁于一旦!
“师尊,你听我说。”林安绕到晏陵身前来,半蹲下,仰视着师尊,还握住了师尊的手,只觉得那手冰冷至极,像大冰块一样,他哆嗦着,往自己胸口上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轻声道,“我喜欢的是师尊这个人,无论师尊将来变成什么样了,我都喜欢。”
“若我不当正道仙君了?”晏陵浓密的,几乎泛白的睫毛轻颤。
林安郑重其事地道:“不当就不当,仙门规矩繁多,条条框框约束死个人!谁爱当谁当!我只想师尊开心自由。”
“可我若不当仙君了,也就没有家了。”
“怎么会呢?”林安更用力地抓着师尊的手,认真无比地道,“只要我和师尊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家。再说了,魔界现在很需要我,待解决完眼前的事,我就回去继任魔尊之位,到时候就风风光光迎娶师尊入魔界,当我的魔后。”
为了让师尊相信,自己真的不介意,林安索性就凑过去,亲了一下师尊的嘴唇。
晏陵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胆子真大,便不怕被你几个师兄知道?”
“我才不怕!他们早晚都要知道的。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我和师尊一定要结为道侣!”林安亲了一口,就觉得有些欲罢不能。
但想起师尊既然在鬼界被欺负了,身上势必有伤。
于是就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脱下师尊的衣服。
见师尊没有拒绝,林安就解了师尊的腰带,仔细检查师尊身上的每一处,结果发现一点伤痕也没有。
按理说不应该的,再怎么样都会残留一些事后的痕迹。
晏陵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找痕迹。”林安脱口而出,随即面露惊恐地捂嘴。
晏陵道:“距离客栈那次,已过去四日,哪还有痕迹?”
“啊?”林安竟一时愣在当场。
这么也就是说,师尊在鬼界没被欺负?
那怎么一副苦大仇深,如丧考妣的样子?!
“啊什么?”晏陵将他搂怀里,问,“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我没有!”林安一脸惊恐。
晏陵笑道:“全写在脸上了。”
顿了顿,他又侧过身子一些,状若无意地道:“为师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人为难你?”
林安想了想,二师兄针对他,买了包子来,故意不给他,还时刻监视他,算不算为难?
但想着师尊从鬼界回来后,就心事重重的,不能再给师尊添堵了,遂摇了摇头。
晏陵的目光,落在了林安穿的衣服上,林安便解释道:“之前我不是被炸了吗,衣服都破了,纳戒里就一套裙子,三师兄实在看不过去,就把他的衣服借给我穿了。”
“说起来,三师兄跟我年纪相仿,身量也差不多,他的衣服我穿起来刚刚好。”林安原地转了转,又故意叹了口气,“真可怜见的,连件衣服都没有,还要靠师兄的施舍,我真可怜。”
晏陵望着面前的小徒儿,若有所思起来,倒一时没注意他后面的话。
林安见师尊依旧心事重重的,几次想开口,到底还是没问。
“为何不问?”晏陵回过神来。
“若是师尊不想说,我问了也白问,若是师尊想说,定然会直接告诉我的。”林安眨了眨眼睛,静等师尊夸他懂事。
然而师尊只是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夜色深了,歇息吧。”说着,便起身环顾了一番房间。
毕竟这里曾经是风月之地,他也嫌床榻不干净,便问林安,这几日都睡在哪儿。
林安往院子里一指,道:“睡在院里的大树底下,那里凉快,我皮糙肉厚的,睡哪儿都行。不像李公子,他这几日闹腾得要命,嫌这嫌那,大师兄一开始哄着他,后来大概是哄烦了,为了调理李公子,就故意过来向我示好。”
他瞧了瞧师尊的脸色,又故作无意地解释道,“然后就都跟我睡大树底下了。可能是觉得,那真是块风水宝地吧。”
晏陵道:“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林安又眼巴巴地贴过去,在师尊身上蹭了蹭,诉说着这几日的思念,“师尊不在,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感觉腰都细了一圈。”
“是么?”晏陵笑道,“我回来时,一眼就瞧见你嘴里嚼着东西。”
旁人都没吃,就林安和鲮鲤坐在台阶上,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林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嘴里嚼着山楂,还在神游,吃得双眼都无神了,都不自知。
“是真的!不信的话,师尊摸一摸。”林安抓着晏陵的手,就往自己腰上放。
晏陵摸了一下,故意叹气道:“果真是瘦了,那你想让师尊如何补偿你?”
林安:“我可以随便提吗?”
“可以。”
随便提,想提什么都可以,但答不答应,这事另说。
“那我先想想,等我想到了,再告诉师尊,行不行?”
晏陵点了点头,见夜色已深,该歇息了,便留林安在房里休息,莫再睡大树底下了,像是没人要的蛟。
林安立马欢欢喜喜,还化回了原形,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蜷缩在师尊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晏陵满腹心事,竟也没什么困意。
见窗外树影婆娑,晚风吹过,竟似浮出一道人影来,站在窗外,久久不愿离去。
林安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猛然惊坐起身,下意识喊了声师尊,几乎立马就听见了师尊的回应。
他心里稍安了些,随即又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还没等来师尊的回答,房门就嘭的一声,从外重重撞开了,鲮鲤跳着脚,极是兴奋地大喊:“小主人,不好了!上回那个人又来了!还带了好多人!已经把野庙包围了!”
“什么?!”
林安神情一凛,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鲮鲤说的那个人是谁。
定是天道宗的少主,带人过来围堵他们了,想不到,他消息倒是灵通,不仅知晓他们出来了,连如此偏僻的野庙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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