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真要让六郎娶那开阳郡君吗?”李氏声音和缓,带着世家女惯有的沉稳从容,然而语气明显不赞同。

卢温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太后步步紧逼,若我们不早做出应对,穷途末路就在眼前。”

“怎会如此,她难道还敢动五姓七望不成?”李氏怀疑道。

“她当然不会直接下手,落人话柄,但钝刀子割肉让你察觉不了,科举之事难道你不知吗?察举孝廉眼看要被废除了。”

“科举考校学识,世家怎会敌不过寒门?”

“世家虽占多数,但寒门中举人数与日俱增,如今已有身居高位者。”

“那与娶开阳郡君有什么关系?”李氏更疑惑了。

“我观此女不凡,更与太后亲近,得她看重,如能与之结亲,于家族有益。”卢温抚着长须。

“可是妾已经向崔家的娘子递了话,说喜欢她家的十娘,她也看出来妾的意思。若要娶开阳郡君,崔家那边怎么交代?”

李氏不愿意为儿子聘个不入流小世家的女儿,还不怎么守规矩,写些杂书,整日被人议论。

她特意提出崔家,想打消丈夫的念头。

卢温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崔家那边就推了吧,你办事一向妥贴,莫让两家结怨。”

李氏灰心了,连崔家的婚事都推,看来丈夫是执意如此了。

这时,卢六郎卢峥进来了。

他正值舞象之年,年纪还小,未及弱冠,是个面如冠玉,松风水月的翩翩少年郎。

“儿向父亲母亲问安。”他进来后,跪在婢女放置的蒲团上,俯身拜下,向父母请安。

动作行云流水,弯下身时,透过夏日单薄的衣料,印出挺拔腰背,隐约浮现脊梁的突起。

李氏看着他,心生怜意,“吾儿快起。”

“这次叫你来,所谓何事想必你也知道。为父为你看中了一门亲事,她的身份与你的阿嫂们不同,所以特地告知你一声。”

卢温对这个儿子有些愧疚,他的兄长们娶的皆是五姓女,再不济也是甲等氏族之女,到了他却只能为家族做出牺牲。

“儿但凭父亲母亲做主。”卢峥眨了眨眼,没有波动,像是在说与己无关之事。

李氏忧心地劝说:“别急着答应,女方是许家的七娘,也就是开阳郡君,你真的乐意吗?”

她盯着儿子面上的表情,但凡他有一丝抗拒,她都要豁出去跟丈夫抗争到底。

她以为卢峥会有些伤心难过,却不想他没有丝毫不满,随意地答应了。

“只要父亲母亲喜欢就可,儿没有意见。”

卢峥对娶妻是无所谓的,娶谁不都一样。既然他没有想法,那全交由父母做主是应该的。

李氏:“……”

她倒希望他不要那么乖巧,不要这么孝顺父母。

看着一向没让他操过什么心的儿子,卢温叹息了一声。

做事不能瞻前顾后。有了决定,卢温立马托人去办事了,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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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亚台今日颇感离奇,甚至离奇都不能形容他今天的经历。

卢家的家主居然来了他府里,请他去作媒。

他听闻后受宠若惊,忙不迭答应了。

谁知道卢温把话说完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欲要聘娶的女方是开阳郡君。

魏亚台差点大惊失色,原地蹦起。

他使出为官多年来的全部功力,极力克制面上的表情,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不要太过愚蠢。

然而心里仍是感到荒诞,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卢家啊!此次说亲的卢六郎是四十四子之一!

说起这四十四子,也有些渊源。

时下的官员皆以与五姓通婚为荣,太祖皇帝也曾想与之结亲,不曾想五姓世家看不上皇族,拒绝与宗室通婚。

太祖皇帝怒不可遏,为自己挽尊,说宗室嫁娶皆是当世勋贵,看不上五姓七望之类的旧族。

不曾想被自己的重臣接连打脸,纷纷求娶五姓女。

五姓自矜身份,相互通婚,男女婚嫁,不杂他姓。

到了先帝时,为了削弱门阀,更是下令,不许五姓中的十家互相通婚,其中卢姓占了三家,与之并列的是崔姓,足见其煊赫。

然而收效甚微,世家各自嫁娶,天子不能禁。甚至变相抬高了他们的地位,有了“禁婚家”的别称。

这十家中的子辈郎君,也被好事者统计起来,称为“四十四子”,引人关注。

到了如今,四十四子大多数早已成婚,只还有些当时年纪小的,现在才到了婚龄,正相看娶亲。

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卢家主竟然看上了开阳郡君,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

许家要鸡犬升天了。

激动过后,魏亚台很快明白了卢家主此举的深意,恐怕是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

魏亚台不由暗自好笑,他上次劝许御丞与开阳郡君缓和关系,许御丞拉不下脸面,义正辞严拒绝了他。

如今卢家求亲,他还能拒绝吗?

没有人能抗拒与五姓世家结亲的诱惑,魏亚台当然不觉得他会拒绝。

那这事情就有意思了,他们父女不和,开阳郡君有家不归,亲事怎么办?

到头来还不是得如他所说,低头去求和。

魏亚台可不觉得,以开阳郡君展现出来的桀骜不驯的性子,会乖乖地主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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