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天,林斜有点火烧眉毛,加拿大那边他安排的人已经全部落网,小段也被扣留在警局,他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呼啦呼啦的警笛声,自别墅外围传来。

林斜给林以微喂了很多药,她一整天都是昏沉沉的状态,全身酸软无力。

林斜带她离开了别墅,来到了赫籣道附近小镇上,住在他提前安置好的出租屋内。

出租屋很简陋,唯有一间房,一张床,一个洗手间。

林以微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看着窗边沉心作画的林斜,沙哑的嗓音问:“你要带我东躲西藏一辈子吗?”

林斜不言。

“林斜,去自首吧。”

他依旧不为所动,手指尖机械地绘制着那一张张少女的画作。

绘制着小时候的她。

那才是属于他最初的美好,只属于他一个人。

林以微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撑着身子,走进了洗手间。

她不能被动地等着谢薄来救她,她自己也要想办法脱身才可以。

林以微打来了淋浴花洒,没有开热水,让冷冰冰的水冲淋在身上,全身寒噤不断。

冷水淋在身上,带走了皮肤的体温,林以微咬牙忍着,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果然,当天晚上她便高烧不退。

林斜去药店给她买了退烧药,林以微藏在舌下没有吞咽,趁他不注意吐了出去,没过一天,病情持续恶化,次日上午,她已经烧到了四十度,烧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了。

林斜必须带她去医院,除非,他想让她死在他的床上。

“疼吗,以以,难受吗?”林斜的精神状态极尽病态了,“哥哥在,不怕的。”

“哥……”她哑着嗓子说,“我想去医院……我不想死。”

“好,哥哥带你去治病,哥哥不会让你死。”他吻了她的额头,抱着她出门。

林斜没有带林以微去镇上大医院,而是去了一家私人诊所,由一位老医生帮林以微看诊。

他全程盯着她,让她不要乱说话。他的袖子底下藏着一把瑞士军刀,林以微应该不会想要伤及无辜的人。

林以微果然并未向这位两鬓斑白、胡子都白了的老医生求救,唯有林斜跟着老医生去药房拿药的时候,她把握住机会,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用铅块写着“救命报警”的字条,藏在了枕头下面。

字条上,有谢薄的电话号码。

刚藏好,林斜便拎着药袋子走进了房间,他半跪下来,仔细地给她穿好了鞋。

“我……我还在输液。”林以微沙哑地说。

林斜扯掉了输液管,让她站起来。

林以微踉跄地站起身,林斜动作优雅地掀开了枕头。

她眼疾手快地抓起那张纸条,扔进嘴巴里咀嚼吞咽,林斜掐住她的下颌,从她嘴里抠出了纸条。

他打开纸条,看到了纸条上的那串电话号码,脸如死灰般……

“林斜,他们迟早会找到我,自首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还是想要离开我,以以。”

他眼角泛了红,“你总是想要离开我,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他是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该是我!”

“林斜,我不爱你了,不爱你了不爱你了!你放我走,别再一错再错了,你放我回去啊!”

她疯子般地尖叫了起来,试图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林斜攥住了她的手,将她从诊所粗暴地拉拽了出来,甚至罔顾了已经摸起手机准备报警的老医生。

他将林以微拖上了车,扣好安全带,“轰”的一下,轿车仿佛也带着怒意地驶了出去。

他带她回了出租屋,呆到傍晚时分。

林以微如死人般趴在床上,紧攥着被子,瑟瑟发抖。

林斜抱着膝盖坐在房间里,似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用绳子绑住了林以微的手,书包里装了几块大石头,背着包,将林以微抱到了车上。

什么东西都没拿,他开着车驶离小镇。

“林斜,你带我去哪儿。”

“求你了,自首吧!去自首吧,哥!”

林斜开着车朝着公路尽头狂奔,没一会儿,身后就出现了几辆警车,还有一辆改装黑色赛车,紧追不舍。

林以微看到后视镜,她知道,谢薄来了。

“林斜,停车吧!去自首!”她面色惨白,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黑色改装赛车已经追上了他,甚至超过了他,林以微看到了车里那个轮廓锋利的男人,咫尺之间,一步之遥。

赛车开始持续碰撞林斜的车,试图逼他停下来,但不敢太过激,因为林以微还在车里。

倏尔,林斜方向盘猛转,车子偏移了公路,滑向了陡峭的礁石海岸边。

林以微下车想跑,可是绳子绑住她的手,而另一端则紧紧绑在林斜的手上。

其实,即便不绑住她,她也没有了逃跑的力气,她还发着烧。

他拉拽着她,来到了礁石悬崖边。

狂风呼啸着,吹乱了她的发丝,望着汹涌翻滚的浪涌,林以微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就像从心底深处升起的寒凉,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钻进细胞,逐渐浸透全身。

林斜要和她……同归于尽。

“不……不……”林以微连连后退,“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我害怕……求求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她的腿都软了,几乎站不起来,“我怕疼,你知道我怕疼……”

“嘘”林斜抱着她,温柔地安慰着,“和哥哥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林以微仍旧本能地退后,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林斜,求你了。你自首吧,不用这样,真的……”

林斜轻抚着她的脸,轻轻安慰:“不要怕,以以,我们就要抵达那座雪山了。”

林以微死命地挣扎,可她挣不了林斜的桎梏。

谢薄的车直接冲上了礁石悬崖。

已经晚了,林斜根本不愿意见到他,下一秒,他带着她跳下了礁石海岸。

林以微心脏蓦地悬空,跌落海岸的刹那间,她看到另一抹黑色的身影跟随而来。

海水从四面八方灌注而来,无处可逃。

除了窒息,林以微还能感觉到他正拖着她不断下坠,跌入寒渊。

她仍旧挣扎着,使劲儿地想要挣脱紧缚两人的绳子,她用牙齿咬,手都被磨破皮了也想要从绳子里挣开。

她挣扎了二十年,和自己抗争,和命运抗争……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她有了家人,有了女儿,还有谢薄。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林斜仍旧抱着她,冷眼旁观她的挣扎,目睹她眼底的绝望和对世界的眷恋……

他没有放开,紧紧搂着她,带着她一起奔赴死亡。

就在这时,林以微感觉到另一双手在撕扯着捆缚她双手的绳子。

她睁开眼,模糊的深蓝海水中,林以微看到了谢薄的脸。

谢薄试图解开捆缚两人双手的绳子,可是那绳子打着死结,怎么可能解得开,肺部的氧气正在一点点耗尽,三个人都是……

林以微似乎已经看到死神逐渐靠近的阴影,她被林斜拖着逐渐沉入更深的海底,气压的变化已经让她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但她不能拖着谢薄一起死,宝宝也不能没有爸爸。

林以微扯开谢薄的手,推开他,让他走,不要再管她了。

谢薄紧紧攥着她,绝不放手。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绝不放开。”

终于,在她将要彻底放弃的时候,谢薄居然神一般操作地跑去翻林斜的工装裤兜里,并且从里面抽出一把瑞士军刀!

林斜试图阻止他,然而缺氧和失压让他难以自如的活动。

谢薄割断了紧缚她双手的绳子。

绳子散开的那一刻,他拉着林以微朝海面游去。

林以微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拉林斜一把,然而,林斜推开了她的手。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缓缓沉入了大海深处。

他对她微笑,与她告别。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着她奔赴自由,奔赴所爱。

而他,平静赴死。

他装满石头的书包里,还压着一副林以微十五岁的肖像画,伴他永坠深渊。

“以以,你要望向远方。”

………

林以微没力气往上游了,她的四肢逐渐虚浮,意识也在消散。

谢薄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不断朝着有光的地方游去,越来越近……

他托着林以微,让她探出头,深深呼吸第一口空气,氧气重新胀满了肺部,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她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肺部如同破旧的老风箱。

看到同样浮起来的男人担忧的脸庞,林以微抱住了他,惶恐地抱着:“刚刚让你松手啊!你想跟我一起死吗?”

“我抓住你,就不会松开。”

谢薄带她向岸边游去,岸边早有呼啦呼啦的救护车等候着,还有追踪林斜一路赶来的警车,消防车以及新闻媒体……

谢薄将毯子搭在她身上,林以微转身抱住了他。

这个生生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男人。

她全身都在抖,在他衣服上擦掉涌出的眼泪,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咽回喉咙里的酸涩。

“想哭就哭,忍什么忍。”

谢薄捧着她单薄颤抖的肩,“反正那混蛋……已经没了,我不会介意……”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见不到女儿了!”林以微哽咽着,打断了他。

“只为这个?”

“还有,我……我欠你一条命。”

谢薄抱紧了她:“你一定要这么客气的话,这辈子,慢慢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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