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的分析说完,小夭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她想到了一个人,但她不愿去想是那个人!

相柳的手轻轻抚摸着,从后颈到胸前的动脉,这样的月色之下,小夭轻易就陷入迷惑,他说着那样冷血残酷的字眼,字字句句直指玱玹可能是暗杀涂山璟的真凶,可为什么他的怀抱、他的一举一动,却又是那么温柔?

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又冷血无情,又满含深情?小夭忍不住问了,“是不是除了你的大恩人共工,其他人都是你利用的工具?别人说相柳无情我不信,如今,我信了……”她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只不过想听他一句认真的反驳,只要他反驳,她什么都会信的。

可相柳却淡淡地说,“我本就是冷血的妖怪,不是我无情,是你太愚蠢。”是你太愚蠢,以为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共工,是你太愚蠢,以为我想挑唆你和表哥的关系,是你太愚蠢,看不出我从未真的利用你……是你太愚蠢,才会将所有的深情当成冷血无情。

相柳的心从未有过的难受,可这难受又似乎是他自找的,他拼力压制着,不让蛊虫泄露分毫。

也许是他这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小夭,小夭继续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我不会绕过伤害璟的人,也不会任你挑唆轩辕宫里的关系,涂山璟从没让你占到便宜,他的妻子也不会!”

痛!相柳这一次真的痛了,妻子,她自认是那只狐狸的妻子。占便宜?自己又几时去占过她的便宜?但相柳强咽下苦涩,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让她恨自己,然后忘了自己,总好过一战之后她痛苦地在思念里煎熬。

相柳有那么一刻,真的很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告诉她,也许会有一个机会,自己会活着回来,告诉她,等着他。可相柳还是忍住了,他不愿她又一次怀着希望迎接失望。

小夭放完话,打算离开,相柳又喊住了她,“我向你提供了消息,你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小夭的态度十分冷淡,听他想要疗伤的灵血,浑身已经怒极发抖,她此生从未如此难堪与伤心,心中还在想着,六年前是否相柳就知道玱玹是幕后之人,却忍了六年才提醒自己替璟报仇?!

可是璟早就死了,尸骨恐怕都消亡了,他却又要用这个过时的消息换自己的血!他已经不再心疼自己了吗?曾经连自己稍微磕碰都会立刻赶来查看的宝柱不在了吗?曾经用身体护住自己的九头海妖也不在了吗?相柳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狠心呢?

气愤之下,小夭用相柳送给自己的神弓去划着手腕,血液汩汩涌出,而相柳已经以灵力凝水为鼎,面色淡然地接住小夭的灵血。

相柳淡淡地看,面上平静,但也只有面上维持着平静,他几乎用尽了气力才控制住心头的心痛,她从未一下子失去过这许多的血液,他从来也不会舍得,可救狐狸,似乎需要,而只有狐狸活着回来,小夭才能更大机会地离开玱玹。

值得吗?若为了她的长远安全,是值得的。但却很可能让她真的误会生恨。

相柳有蛊虫相系,暗暗感知着小夭失血的感受,甚至偶尔会威逼一句,“还不够。”

只要狐狸活着回去,她总有一日会看懂所有事吧?就算她看不懂也不要紧,防风邶相伴的日子不是假的,海底舍命相救也不是假的,所有所有秘而不宣的往事,都藏着他的真心,她不会忘记,但她必须忘记。

小夭因为失血,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只有意识还清醒着,她听得见相柳的冷言冷语,索性用弓箭将另一只手腕也狠狠划开,有多爱他,就有多心碎,鲜血不停滴落,小夭恨自己直到这时,还在想着,多给他一些血也好,他可以做更多药,是否意味着,他也能多活一阵子?

「该恨他的心,终究是恨不起来。」

还是相柳先忍不住开口对左耳吩咐,“够了,带她离开。”她流了这么多血,相柳已经无法再忍心。

但小夭有气无力地还在嘴硬,“你最好一次要够了!从今夜后,你我陌路,此生此世我永不相再见你!”她发着狠,发着狠逞强,想要再多留一些灵血给他制药,发着狠逞凶,往日她这样发狠时,他总是会心软挽留的,可这一次,他没有。

但她累得闭起眼,只能听见相柳又吩咐了一声,“带她走!”

相柳看着她已近昏迷的脸,而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蛊虫相系,这一次她失血,自己也将自身陷入了危机,这时候如果被轩辕兵将发觉,只怕自己也就交待了。

相柳是在她昏迷后,才轻轻摇了下身子,但目光依然不离她的脸,她眼角有一滴亮晶晶的水滴,缓缓坠落在鼎中,融入灵血,转瞬不见。

相柳就那么呆呆站着,看着那一滴小小眼泪消失,看着灵血在鼎中缓缓流动,带着些不舍,催动了巨大的灵力将血鼎收成一枚暗红色的鸽子蛋。做完这一切,相柳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今夜消耗的灵力有些太过,但他还是强撑着,召唤来一个鲛人,又吩咐它以这枚灵血去救活水底的那个“活死人”。

相柳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天地间,似乎又只剩下他一个妖怪,他缓缓地走在这面葫芦湖上,想起那日天光正好,少女情意绵绵地歌唱,他驾雕而来,撞见一人,怦然心动;他又往湖心走了几步,想终年练兵成性的自己,认识了少女,便三天两头跑去回春堂外看那人的身影;想无数个圆月里,他带着她驾雕飞行,与她比拼水性,却总是偷偷放水;想某个暧昧的夜晚,他去她房里疗伤,她却跨坐腰上给他画脸,还拿狌狌镜留下罪证;想那个热泉汩汩的药池里,自己忍不住的陌生情愫,遇来那时便已然爱上;想化作防风邶陪她游遍大荒,似乎自己又回到少年时光,身边是她,眼中是她,心上也是她……

相柳走到了湖心,才停了下来,轻轻抚了抚心口的那只小箭,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一只箭,一滴眼泪。

相柳终于屋里地拔出了箭,血色汹涌喷薄,而他真的累极了,此生都未曾有过的黯淡,相柳仰面躺在湖心,仰望着天空,眼中却黑沉沉地,没有一点星光。

小夭真的恨透了自己吧?

她离开了,也连带地,带走了生命中难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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