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九个脑袋却是爱情二百五,这话没毛病吧?

相柳隔三两日,便会与共工通一封信,拆解着他在高辛国境里看见的战况,如此大规模的战役,但若真的身临其境,却发现每一个最小单位的战局,几乎都是在做人心与人性的对决,蓐收以更少的兵力,巧妙利用着轩辕几个将领之间的关系,居然连番以“破阵先攻心”的计策,利用着禺疆对赤水献那种男子对女子的关切,布下专门对付禺疆的阵法,轻松诱他入阵,一击重伤,主将被打倒晕死过去,整队人马一时阵脚大乱。

相柳还比较了,若是日后对阵,虽神农义军兵力较弱,但诸将士数百年同心同德,且几乎日日不停操练和演化新的阵法。反观轩辕的部队,半数轩辕老将,半是中原新将,本就互相忌惮,而两派内部各自的将士,又亲眷混杂,人情牵制。

相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们虽然占了人少的劣势,也占了将少的优势,只要阵法得宜,专攻敌军的将领,也未必会输得多么难看,而最后的最后,相柳留下一行小字,此必输之战,或可为世间“留百载之安定,树千载之范例”。

这或许可以看作不仅是相柳一人对终局之战的态度,而是代表着上至共工下至士兵的态度,他们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但依然希望能为天地间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很有意义的东西。

相柳就这样近距离地审视着高辛的战局,如一个游走在危险钢索上的孤身侠客,为义军的将来,谋一条走得足够骄傲尽兴的“死路”。

禺疆和赤水献这一回,属实伤得不轻,且阵法加上各种灵力招致的伤口,本就不容易愈合,还多亏小夭这一次在军中,这才将将吊住了禺疆一口气,也让赤水献没有成为一个独腿女将。但若要对症制药救人,还需要一些药材,灵力相生相克,药物其实也是如此,小夭算来算去,还需几味深海中至阴至寒的药物,但此地是高辛,对水族妖怪远远没有开放的轵邑城那般友善,所以深海的药材需要从外地调派,就算是涂山氏最快的驿站,从备齐到运来只怕也要五六日之遥,伤者哪里等得了如此久?

小夭背着玱玹偷偷地琢磨,那人不知是否还在高辛境内活动?上一回分开也才不久,也许他离开又回来也不一定,多年前曾经在五神山等到过他,与丰隆大婚前也曾在五神山空等不到他,找这个人还真是毫无规律可言,但小夭决定试试,何况今夜月亮又圆了,小夭总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趁大家都睡下,小夭蹑手蹑脚溜了出去,禺疆和献同时伤重,全营的视线都胶着在这两员大将的安危,对小夭这个落魄王姬自然就更不怎么关注,小夭居然轻巧地一路摸出了营,直往五神山脚下的海岸跑去。

她跑得飞快,那片辽远的海面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只等到她赶到了那里,听着海水平静潮涌的声音,她才恍然意识到,是海,海似乎开始对她有了种魔力,心乱如麻的时分,情绪压抑的时刻,似乎只要近邻一片海,总能有所舒缓。

她的手浅浅摸上了心口的位置,闭目默念着相柳的名字,不知是否这样可以让他感知到,自己在等待着他,那样焦急又忐忑,那样无助又彷徨,但同时,却带着海潮般汹涌的期待。

乘着夜风,滑翔过一片阔大海域,相柳轻轻降落在五神山脚下的礁石丛中,他今日始终心绪不宁,蛊虫疯了般地吵嚷着他,他想以灵力压制,却又担心小夭真的出了事自己错过,于是只能满头黑线地任由胸口鼓噪了大半日,然后他感觉到,五神山脚下的海岸附近,小夭似乎在默念他的名字……

这个傻瓜,半夜不睡,来这里做什么?

相柳心中想着,这一次来高辛观战,本是义父让自己来做公事,现在总这样与小夭相会,会不会有些假公济私?是不是有些不妥?所以他本只是想远远望几眼,夜间海风凉薄,她灵力如此微弱,恐怕等不了多久也就回去了吧。

相柳藏在暗礁后边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她渐渐开始在寒风里打起了哆嗦,偶尔又抹去流出的清鼻涕。今夜月光皎洁,更衬得她一举一动如此清晰,仿佛刻进心中般,难以磨灭。相柳渐渐有些担心她,几次想干脆冷硬下心肠转心离去,可一双腿却如同死死钉在地上,终于是舍不得。

小夭等了又等,唤了又唤,始终不见相柳,于是心想着,也许要凑近大海近一些吧?她不得要领地又往海中走了几步,一道大浪打了过来,半身便湿透了,她不管不顾,那几味药实在急用,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往海面上探看着,浑然不觉海浪退回海里时,巨大的引力作用,几乎将她整个人带得跌入海中……

一个强大的身影忽然出现,一把护住她跌倒的身子,“相柳!”她惊喜万分,用力攥住他衣袍,生怕这人如出现般又转瞬即逝。

“大晚上不睡,跑来这里喊我的名字做什么?”相柳将人快速带回暗礁丛中,那里风吹不进,浪卷不到,也暖和许多。

小夭看着相柳,他已经极为自然地蹲下,帮自己脱去鞋袜,以灵力烘干,小夭的一只手也极为自然地扶在他肩头,这才想到些他方才话里的古怪,“相柳……所以蛊虫会让你感应到,我喊你名字?”

“嗯。”相柳的注意力在那一双湿漉漉的脚丫上,被海水打湿,冷得蜷缩着脚趾,相柳轻轻将一只托在掌中,慢慢焐热,穿上已经干燥的靴袜,再换另一只。

小夭一瞬间有点心惊肉跳,接着小声问,“那……我每一次想你,你是否都知道?”

相柳终于将她两双靴袜穿戴整齐,站了起来,高深莫测地回了她一个眼神,小夭这下心都乱了,这情蛊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也单方面偏向这个九头妖怪呢?小夭原地气得跺脚,用小小的愤怒掩饰自己的想念被他尽数知晓的狼狈,“这蛊虫好过分!怎么只帮你看我乐子!为什么你想我时,我却一丁点感觉也没有收到?”

“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过你?”相柳凑近她,故意去逗她,今夜此前所有的踌躇,似乎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靠近她的身体,与她说说话,心情居然如此放松,仿佛许久压抑的想念,那朵抑郁的乌云从心头渐渐散去。

小夭一瞬间却有些低落,她一副当真的表情,低下头,用手指卷着那条还带着点水气的腰带,卷起、又散开、再卷起……相柳觉得她突然的沉默不对劲,手指挑起她下巴,却撞进她满眼破碎的难受里,她居然眼中泛起淡淡的水汽。

只是逗逗她,居然这样就哭了?相柳才后知后觉,自己说没有想她的一句玩笑,却伤她如此之深,她快哭了的表情让相柳也心中慌成一团,他笨拙地去轻轻捧着她的脸颊,“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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