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声音不大。
但一字一句却仿佛蕴藏大道,令人心神不由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沧海桑田、日月轮转、古人岁月、时光荏苒。
食炁者百年不死,成仙者与天同寿。
不走到最后那一步,百年回首,任你天赋超然、富可敌国、红颜祸水、君子之泽,终究不过红尘枯骨。
在场诸人,除却老九叔外。
已经尽数踏入修行路。
对他这一番话理解也尤为深重。
犹如重锤敲鼓,胸口下心神颤颤,耳边嗡鸣不断。
只是……
这世上谁人不想成仙?
蝼蚁尚且苟且偷生,蜉蝣何况向死而生。
要是真那么简单,而今应该还是秦皇治下,大秦一统,哪里轮得到什么两汉三国、隋唐宋元?
自古到今,多少人为了长生,服汞食气、吞金饮露,甚至抛妻弃子,终日打坐修行,结庐避世,就是有着成仙作祖的美梦。
但梦如黄粱,终究不过一池泡影,一碰就碎。
几个人能够真正挣脱枷锁,打破桎梏,得见永生?
古往今来世上关于仙人传闻不少。
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不曾亲眼见到一位。
尤其末法时代,道法不显,妖物横行,邪祟肆虐,修行之人却是少之又少,想要修成阳神、炼虚合道者更是难如登天。
见洞府中众人神色凝肃。
陈玉楼也是暗暗叹了口气。
这话是说给他们,但又何尝不是讲给自己听?
青木长生功,虽是直抵长生大道的仙家法门,这一年多来,破境如喝水,似乎也在验证着这一切。
但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他才知道,一路走来,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他们只看到他三天一小境,五天一大境。
但谁又知道,几百个日日夜夜里,他何尝敢有过半点松懈?
朝阳暮霞、食炁导引。
最为关键的是,他所修行的法门,绝对是古今以来头一份,甚至连参照都找不到。
只能全靠他独自摸索。
鹧鸪哨等人所修的玄道服气筑基功,好歹传承有序,代代相应,上至老子、文始真人,下至火龙道人、青池道人。
西域之行前,还会担心于残卷难修。
但上过终南山,寻到那卷太玄经后,玄道服气筑基功被彻底补全,已经再无担忧。
只要一新修行。
厚积薄发。
迟早能够凝丹化婴。
“昆仑,来,给我搭把手。”
“既然来此,总不好眼睁睁见到前辈遗蜕在这风吹雨淋。”
吐了口浊气。
陈玉楼顺手脱下长衫,沉声道。
“是,掌柜的。”
昆仑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取下身后大戟,递到老洋人手上,神色沉凝,大步向前,走到他身前。
将长衫铺在地上。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将白骨平移过去。
即便坐化了许多年。
还是在醴泉边上,洞府内水气深重,潮气弥漫,但白骨却并未散架。
最为惊人的是。
玉骨之上纤尘不染。
此刻的他仍旧保持生前模样。
盘膝坐地,双手交错,横于丹田之外。
双目前视。
神色淡然。
仿佛打坐前就已经预知到了生死,但却没有丝毫恐惧慌乱,只有一种犹如古井般的平静。
见此情形,饶是陈玉楼都不禁心生敬意。
世上追求长生者不计其数。
大多都是因为畏惧死亡。
而身前这位前辈,却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生死,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一点点将白骨放好。
又用衣衫将其上下包住,确认不会受到风吹雨淋,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掌柜的……”
正要起身,昆仑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在地上一抓。
“什么?”
“你看。”
昆仑摊开手心。
只见那赫然是一枚玉牌,不是什么好料子,种水浑而不透,甚至表面上还留着一条细微的裂纹。
但因为跟随在道人身边。
以气机伶气温养。
玉牌通透润泽,灯火照耀下,折射出一抹漂亮的光。
“这是……”
陈玉楼眉头一挑,下意识接过拿在手中。
凑近风灯前,细细看了一眼。
玉牌顶端琢有一道小孔,隐隐还有几道勒痕,应该是穿绳佩戴所用,不过数百年过去,只留下玉石,绳索早已经腐烂化作泥土。
这种玉牌一般而言,要么挂在腰间,要么系于颈口,称之为佩饰,意为君子如玉。
手指在玉牌上轻轻摩挲而过。
铭文清晰可见。
“遇……仙?”
玉牌上阳刻着两个古篆字,分明就是遇仙二字。
“遇仙?”
“是前辈名号?”
“这名字一听就是道家真人,应该是道号吧?”
“遇仙二字太大,按理说道人不会取这种名号,我倒是觉得像是一种寄托、愿望之类。”
“我也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
“话说道家有遇仙这个门派吗?”
听到他喃喃念出。
周围一行人不由四目相对,然后低声争论道。
陈玉楼并未参合,但心头却是隐隐有了个猜测,遇仙二字,既然出现在随身玉牌上,就一定不会空穴来风。
“掌柜的,前辈遗蜕是?”
昆仑挠了挠头,他也没想到随手捡起来的一块玉牌会引气如此大的轰动。
不过,眼下最为重要的不该是遗蜕么?
“暂时不急。”
“好歹问过前辈意思。”
昆仑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陈玉楼哪会不懂他的意思。
毕竟他都说了,不忍见前辈风吹雨淋。
但此处既无棺又无椁,不能像当时的青池道人那般,重新请回棺中,又不像金算盘前辈,将遗骸送回方家山下入土为安。
“好。”
昆仑点点头。
其余人也并未意见。
只有凑在人堆里,左看右看的老九叔,一下悚然而惊,只觉得浑身一凉,仿佛有人在脑后吹了口气。
问过前辈意思?
什么意思?
这前辈都化作了一具白骨,怎么问?
张了张嘴,老九叔皱着眉头,偷偷看了眼陈玉楼,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他总觉着半年不见。
少掌柜就像是撞客了似的。
说话神神叨叨。
之前在湖边,说什么白鹿开口,还能讪讪一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但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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