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烆”知道她的脾气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动。

生而为神,从未直面过苍生疾苦,“婠漓”犯了大多数神只所最容易犯的错误——视苍生如蝼蚁,自以为可以凌驾其上,恣意践踏和利用。

历任天帝亦有这个毛病,只不过在漫漫岁月长河之中,人族的寿数短如转瞬,很多时候来不及被波及便已结束了。

所以凡人才会如此欣欣向荣,是因为他们对苦难的记忆太短,一生只够追逐一件事。

这也是后来的羲华为何会对人族有那么多的感情,她少时被那人间烟火气引诱,屡屡流连人世,见遍了众生悲欢,这才对他们心生不忍与怜惜。

而此时,将酿成未来人间一千年苦难的罪魁便在此间,她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导致了无数凡人的生死流离。

“风烆”还想挣扎一下:“你真的要逆天而行?以凡人的累累白骨换幽海的将来?”

此时的“婠漓”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嘲讽道:“天?若天真有道,又何至看着幽海覆亡!风烆,你是否已经忘记了流满我幽海的血!”

“风烆”沉默了,与当时陷入迷离的她不同,他在刀斧下惊险逃生之后,亲眼所见幽海水晶宫的惨难,那血确实如她所言,流满了目力所及的每一处角落,即便洋流动荡,亦花了数日光阴才将其涤荡清明。而他的恨,在目睹了自己的家园亦被毁灭,父母亲族皆难逃魔掌之后升腾至了顶峰。

这才有了他煽动井霰举兵叛乱之举,奈何井霰并无入主水晶宫的命数,惜败于黑礁之岛。

经过昆仑之事后,“婠漓”寄居神宫筹谋,而他则走遍了凡间人世,彼时他还不知道,她竟然是动的这个心思。

罢了,早在与她合谋的那一日伊始,他已回不了头了。

“此事交由我去办吧。”最后他只能如此道。

“婠漓”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风烆”摇头:“幽海之仇亦是我之仇,我必当尽力。故取海眼之力你可否略拖一拖,休再伤害阿霂了。”

“婠漓”心中也是不忍,却犯了这天底下的父母都会犯的病,有话不会好好说,明明心里赞成此言,却偏偏要嘴硬:“他亦是幽海子民,为幽海献身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用他一点点血。”

“风烆”罕见地拉下了脸,要知道方才听到她要以无辜的凡人为祭他都不曾如此动怒,如今却疾言厉色:“那孩子对你一片赤诚,你这般做,不配为人母!”

这话不可谓不重,“婠漓”却生受了,只幽幽道:“我负天下人良多,不少他这一个!”

“你!”“风烆”气得脸都青了,刚想将日间井焕所说的话转述给她,却不防屋内一个角落处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呼噜声。

“风烆”与“婠漓”齐齐色变,瞬行到了那处帘幕之前。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祭出了剑来。

“风烆”缓缓以剑尖挑开了厚重的帘幕,刚露出一片衣角时,“婠漓”误以为有人偷听,面色阴沉,举剑便砍。

“风烆”却一眼便看出那衣角的主人是谁,大惊之下反剑上撩,拦住了堪堪要落在人身上的利刃。

“婠漓”不明所以,“风烆”却不顾她的怒视,一剑撩开了全部的帘幕。

帘后露出的脸顿时令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而那差点成了剑下亡魂的小娃娃此时仍浑然不知,睡得香甜,因为姿势的缘故有些窝住了脖子,所以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风烆”与她同时收了剑,上前抱起了孩子,叹了一声:“应该是来寻你的,这孩子,黏你黏得紧。”

“婠漓”却道:“不,绝不是!”

她说得如此斩荆截铁,“风烆”以为她还在气恼方才的鲁莽,本打算打个圆场,却见她一面掐诀一面道:“他不知道我来你这里,所以,他是来寻你的。”

“风烆”听了,内心竟然有些小小的欢快,这是个时辰还要偷跑过来,不是代表着他对自己这个夫子很满意?

但这欢快还未来得及成型,他一把撩开了“婠漓”的手:“你做什么?!”

“婠漓”手中的咒术打在了墙角,小小一团白光很快便淹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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