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月光倾城。
君不白目送林秋晚和潘如许走远,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才收回目光。驻足片刻后,摇头轻叹一声,御剑飞远。
神农衣馆后院,楼万春已经醒来,脸上没有血色,惨白吓人,他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挪动摇摇欲坠的身躯去瞧杨妈妈,杨妈妈失血过多,中途醒过一次,眼下昏睡过去,气息低伏虚弱。
楼万春挪去床边,折膝跪在榻前,替她掖好棉被,悄悄背过脸抹去一把眼泪。
“已经用过药了,她明日就会醒。”
院中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孙妙手传音入耳,声音慵懒无力,医馆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力。
这几日病患有些多,连着几日轮转,已经耗尽孙妙手心神,医馆别的大夫白日还得坐诊,不好唤来守夜,又怕夜里突发别的变故,老大夫只能亲力亲为,夜里在躺椅上抽空小睡。
楼万春低头,深情望一眼杨妈妈,心中更加自责,捏拳起身,轻声走出房门。
凉阶如水,月光在檐角停下。
孙妙手的躺椅支在檐下背风处,月光在他脚头止住,整个人好似披着墨色的棉被。
楼万春走下台阶,停在院中,朝孙妙手伏身跪拜,两条膝盖如脆铁,在院中轻石上磕出声来。
孙妙手没回应,依旧闭目养神,放任楼万春自行跪着,只要不是病患就诊,别的事他懒得再耗神,等楼万春跪久了自然就会起来。
楼万春一直跪着,心乱如麻,月光在他脚边打转。
孙妙手出手医治杨妈妈,他该至真至诚感谢一番,就是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又扪心自责没能护住杨妈妈和她腹中胎儿,娶她时起过誓言,如今没能兑现。
又自责自己身为苏州天下楼楼主,有贼人来闹事,自己却置身事外,任人横行,未尽楼主之责。
城西山神庙,又化身行凶,伤了不相干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心头、肩上,仿佛有一座看不见的山将他镇压在此地,喘不过气来。
君不白御剑行来,看见跪成山石的楼万春,挥手散去脚下长剑,落在他身前,望着他一脸颓然的样子,不留情面斥责道:“你打算在这跪到什么时候,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的膝盖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跪着就能把所有问题解决了么!”
楼万春抬头仰视一身肃然的君不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
君不白看不惯他这般软弱行径,直呼其名,“楼万春,你是杨妈妈的男人,她遭了这等罪,你更该稳住心神,好生安慰她,护着她,你如此自怨自艾,还算是男人么,以后的日子不打算过了!”
楼万春低头不语。
君不白说完,沉声片刻,自觉得话说重了,杨妈妈这事要是发生在叶仙子身上,自己怕是也会如楼万春那样心神不稳,一念成魔,平和道:“我要去金陵呆一段日子,定风伤没养好之前,你还是苏州的楼主,等他养好伤,你就卸任楼主,去镇守三层楼,三层楼是闲职,你也能空出闲暇时辰去多陪陪杨妈妈。”
楼万春再次抬头,欲言又止。
君不白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化身伤人的事,我已交给灵远去打点,你要心中还有愧,日后自己去城西那家登门赔礼道歉,郑一刀因你丢了一条手,往后肯定有诸多不便,他家还有妻儿要养,你自己决断如何赔礼谢罪,但是不许亏欠他们,也不许污了我天下楼的名声。”
“楼万春谢过楼主。”
楼万春哆嗦中伏身跪拜,一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君不白心疼道:“你不必谢我,你既然入了天下楼,你我便是家人,家人之间,哪还需要一个谢字。”
楼万春伏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
话已说到这份上,余下的让他自己去决断,君不白不再管他,走去隋定风房中。
孙妙手也是大方,神农谷千金难求最上等的去腐生肌药草也舍得用给隋定风,这几日药草缝补,隋定风被言无契一指贯穿的心口已长出新肉,再静养几日,就能下床行走。
隋定风躺着的这些日子,天下楼出了如此多的事,让他眉头不展,倚着被子墙面暗自伤神。
柳芸娘日夜守着,这会困意上来,趴在桌面小憩,发簪微微松散,在桌面铺开几缕头发。
君不白蹑脚走进来,怕弄出声响惊扰到她。
隋定风本想开口行礼,君不白手指贴在自己唇边让他噤声,眼神示意他不要起身,传音道:“说几句就走,这几日楼里事多,但你也不用自责,安心养伤就行,万春那里我已说好,等你养好伤,接替他做苏州的楼主,他去坐镇三层楼。”
此事太过突然,隋定风一时难以接受,摆手推脱。
君不白再度传音:“杨妈妈那边需要人陪,万春不可能两边都兼顾,三层楼是他最好的去处,他不会怨恨你的。”
杨妈妈的遭遇,隋定风听柳芸娘讲过,沉思片刻,点头应下。
趴在桌面有些久,柳芸娘翻身,左脸在桌面压出一片红印,迷糊中睁眼,瞧见有人影,一掌甩出,当即扑散困意,抖擞精神,看清楚是君不白,慌忙撤去掌风,在身旁墙面落下一掌深沉的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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