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的身世万一百晓生透露给娘亲,叶仙子那如何自己自处,君不白忙慌问道:“这事我娘知道么?”
罗老太太和面的手法中掺杂着内力掌法,案板手背始终光洁,“庄主已见过剑神了。”
百晓生见过舅舅,那沈清澜的身世,舅舅多半已经知晓。
该来的总要来,君不白长叹一声,蹲坐在石阶上,天下楼无人看管,他不便走开,等着罗老太太新烙的饼出炉,吃上一张填填肚子。
等去一盏茶,新出炉的饼葱油味正浓,罗老太太扔出一张饼,饼面烫嘴,君不白两指捏牢,撕下一块送入嘴中,一旁问到:“婆婆是要去金陵还是去长安啊。”
罗老太太自顾烙着饼,心绪不宁,一张饼出锅慢了时辰,烙得发黑,被她丢给君不白,“等忙完苏州的事,会动身去金陵。”
发黑的饼嚼着废牙,不适合赏味,被君不白几口吞入腹中,老太太很少失手,他已猜出大概,道:“世叔那人虽然心口不一,但在他心里,您跟沈小姐都是跟他最近的人,你们留着江南,他才能安心去长安。”
罗老太太面色暂缓,坦然接受百晓生的安排,又烙出几张新饼,饼面金黄,散着诱人葱香。
君不白吃下两张饼,抹掉嘴边油渍,起身拍去衣角灰尘,折回楼里取一坛仙人醉润喉。
走过沈清澜的院子,瞧见明月在台阶上蜷着身子,眼神落寞,手中酱牛肉啃去很大一口,食之无味,丢在一旁。
世间最悲凉的事,便是离别。
沈清澜去了金陵,苏晚也去了金陵,这苏州城已没有陪她的玩伴。
君不白从指缝间望一眼月色,苏晚去了金陵,应该不会再回苏州,金陵天下楼像她那般大的女子只有她一人,也需要个同龄的玩伴。
君不白开口道:“等苏州的事忙完,带你去金陵如何,晚晚也在金陵,而且金陵天下楼的酱牛肉比苏州还要好吃。”
明月赌气回道:“我才不要去金陵,一个个的招呼都不打,撇下我就走了。”
楼万春、隋定风、柳芸娘、谢灵远都在神农医馆,叶仙子适才离去,沈清澜也被百晓生带走,今夜天下楼夜里长明的灯火也黯淡许多,君不白凝出刀意扫清院中堆积的红叶,多逗留一会,也能为她驱赶一时落寞。
院中落叶堆成山丘,君不白捧着衣袖,柔声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日我守夜,想吃什么尽管提。”
明月将头埋在双膝处,露出半张失落的面庞,孱弱道:“我想喝八宝粥,小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我二哥就会亲自下厨给我熬八宝粥喝。”
君不白一手御物决将院中堆成山的红叶牵起,送去厨房做引柴,“那就喝粥,要不要帮我烧火,热腾腾的厨房可比这暖和多了,要是你中途还想吃别的,我好一并做给你。”
明月哦了一声,从膝窝处露出整张脸,捡起手边那块肉汁凝结的酱牛肉,用荷叶裹好,失魂中走向厨房。
君不白捧着红叶紧随其后,几次搭话,都被她远远躲开。
冷火凉灶的厨房,红叶做引,明月生火的手法格外娴熟,先用火镰敲出火苗引燃棉物,在丢去灶膛红叶堆里,捡起毛竹做的吹筒慢慢送风,吹到火势汹涌,散出灼人气浪。
君不白衣袖轻摆,引瓮中井水添去半锅,又寻来八种干果洗净,舀上半瓢江南香稻辗出的新米,一并扔去锅中。粥米煮到开花还需些时辰,怕明月喝粥寡淡,君不白捏出刀意,挑拣一副瓦罐中焖透的酱牛肉,连汤带肉切成薄片码在盘中。
厨房的烟火阻隔寒意,明月的神情稍稍缓和,在灶膛前的铁板上煎透手中那块冷掉的酱牛肉,捧在荷叶上撕成一缕一缕打发时间。
君不白洗净案板,又从暗处捡起几片菜叶,打算炒个合蔬,抽空问道:“你来天下楼这些时日,还未听你提及过家人,你方才说的二哥可还在世上。”
明月在嘴中塞上一把牛肉丝,鼓着腮帮,握拳示威道:“不许提他,他那人最没良心。”
明月生气的模样,倒是跟苏晚相似几分,想来这年纪的女子,生起起来怕都是这般,君不白调换话头,“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明月掰起指头数,“大哥、三姐、四姐、五哥、六姐、七姐、八哥、九哥、十哥、还有小十一、跟小十二。”
听她数来,这兄弟姊妹众多,也是在家受宠的身份,君不白低头摘着菜叶,随口问道:“你是离家出走吧。”
话匣打开,明月撑起头,另一只手添着新柴,“读书脑壳疼,我爹天天逼我识文断字,背不下来就让夫子罚课文打手心,我不喜欢。”
君不白烧油炒菜,油点飞溅,被他手边刀意吹回锅中,感同身受道:“读书确实是件头疼的事,我小时候只要逃学,就会被我娘用烧火棍追着打,满山遍野得跑,所以我现在的轻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明月被逗笑,“哪有人轻功是这么练出来的。”
明月脸上的笑意停留片刻,须臾间又蒙上一丝惆怅,“小时候我二哥也是像你这般逗我笑的,可惜现在我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猜不透了。”
一盘合蔬出锅,香气勾人,君不白劝慰道:“等你到了他那般年纪,或许就明了了。”
粥锅煮得沸腾,明月不再添火,手中牛肉丝也吃完,双手捧在脸颊审视君不白,不知是炉火太高,还是心事作祟,整个脸颊微微发烫,萌生出从未有过的别样情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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