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白将蒲扇扣在胸前扇风,让自己冷静片刻,猜测道:“难道是沈清澜在天下楼的消息被那个叫潘如许书生知晓,为了前途生计,将消息卖于长安,不巧与他接头之人被归农山庄察觉,才追杀二人至此。”

柳芸娘开口推翻君不白的猜测,“我与潘秀才打过几次照面,他虽然家贫,但为人还算正直,不会做此等暗里伤人的事。”

君不白凝眉思索,“照你这般说来,归农山庄提防的是那个用双枪的女子。”

用双枪的女子君不白倒认识一个,扬州城四海镖局的林秋晚,前半夜在天下楼还瞧见过她,也不知何等缘由,惹恼明月楼的五月,二人大打出手。

自己忙着去追讨闹事的南疆五毒,也没留意她的死活,此时想起,倒是担心几分。

依稀记得她在沈家后院,被长安来的乌金折断双臂,断骨之痛,这些日子应该还未重新长好,况且沈清澜来苏州一事,只有归农山庄几人知晓,莫非她是从别处得了消息,才不顾自身伤痛来苏州寻沈清澜。

那芸娘口中的潘如许与她倒是有几分契合之处。

“帮我守着点火,我去去就来。”

君不白扔出蒲扇,蒲扇稳当落在柳芸娘手中,整个人已掠向深处那间厢房,眼见一番,才能验证自己猜测真假。

厢房藏在暗处,没有月光映照,屋内也没点灯,黑乎乎一片。

君不白左手指尖生出一寸刀光,从窗缝处探进去,昏暗的厢房中,并排而卧的两人,以身形辨别出女子的方位。女子面容被细纱布裹得严实,只能瞧见精巧细致的鼻头微微耸动。

君不白本想推开厢房进门细瞧,身后一阵轻咳之声曳住脚步,余光瞥见刚睡下不久的孙妙手已立在院中,满脸恼怒。

“她被伤了面容,这几日不能见风,在窗外瞧几眼就行。”

医者最忌讳旁人乱事,君不白赔着笑脸,随手散去刀意,踱下台阶行在院中,“就是想瞧瞧归农山庄在意的人是何模样,日后我们天下楼也能提防些。”

孙妙手翻出白眼,将身上那件暖得发烫的白衣扔给君不白,“敢去你们天下楼闹事的人,要么不畏生死,要么心智不正,你即便提防也是无用的。”

君不白套上外衣,凝一手刀意迎着月光,一日一月,遥相辉映,开口抱怨:“你们神农谷江湖人都敬几分,我们天下楼可不一样,这万事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孙妙手懒得回话,掠上厢房台阶,用手指沾去一丝口水,竖在窗缝观瞧是否有风钻进屋中。

一只灰鸽从城南飞来,合上疲乏的羽翼停在屋脊上,无人接应。

君不白面朝暗处,玩笑道:“你们归农山庄的鸽子,再不接着,我可捉住炖汤了啊。”

蠢蠢欲动的郑一刀听见这一声玩味,也断了吹口哨引鸽子的念头,自己拖家带口,万一命留在这,一家老小可得哭丧几日,朝洪不定使去眼色。

洪不定在君不白那吃了一鼻子灰,这会也缩着身子摇头,冷眼剜着郑一刀,送死的事别让他去。

无人去捉鸽子,君不白挽起衣袖,欲借轻功掠向屋檐。

一曲琴音入耳,肩扛古琴的曲斜风从城南赶来,在屋檐上站定,灰鸽顺势扑在他怀中,曲斜风弯下身子一拜,说道:“罗婆婆请您回一趟天下楼。”

君不白沉下脸色,一手招来满天剑河,升在半空,平视曲斜风,问道:“可是找见那几人了?”

曲斜风面露羞赫,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还未寻见,是叶仙子的事需要楼主回去一趟。”

君不白面色骤变,牵一袖剑河,遮挡天幕,厉声道:“她出了何事!”

曲斜风瞧不见那道剑河,被扬起的剑意推动几步,连连摆手,”叶仙子并未出事,是我家庄主被叶仙子擒住了,罗婆婆想让您出面给求个情。”

君不白噗嗤一笑,凝出的剑河散乱无章,被他一袖卷去,消散在手中,转身走下半空,拖着尾音道:“那我可管不得。”

曲斜风央求道:“楼主,您还是回去一趟吧,念在归农山庄帮您寻人的份上,行个方便,不然庄主那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君不白抬手,御物决招来蒲扇,在身前晃出风来,“我这还得熬药呢,你要不再等会。”

曲斜风麻利搓开怀中灰鸽脚上的蜡封,取出一枚信件攥在手心,放飞灰鸽,抬手指向院中暗处,“来时罗婆婆交代,若人手不足,那二人可供楼主随意驱使。”

君不白一脸厌弃,“那两个,一个臭味熏人,一个凶神恶煞的,我要他们能作甚,供着么?”

曲斜风心一横,将自己也搭进去,“在下也可供楼主随意驱使。”

戏演过了,便会被人识破,君不白漫不经心道:“我这眼下缺个端茶倒水的人,你能胜任不。”

曲斜风瞧见光亮,眼神笃定,“楼主放心,曲某伺候过节度使,这伺候人的本事还能拿得出手。”

君不白得了便宜,心中乐开花,“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神农医馆伺候几日茶水,顺便交待他们一声,这些日子归我天下楼驱使,不可做违逆之事。”

曲斜风唯唯诺诺道:“我这就去嘱咐他二人一声。”

曲斜风略下屋檐,在暗处将洪不定与郑一刀唤到一处,展开信件,露出青玉手罗青的娟秀小楷表露本意。

洪不定卖力搓着腋下的污垢,叫嚷道:“老曲,你这是要把我二人卖了啊。”

曲斜风好言安抚道:“你是归农山庄的人,天下楼还能苛责你不成。再者天下楼管饭,世上珍馐美味万千,苦不了你那无底洞似的五脏庙。”

一听天下珍馐美味,洪不定心思动摇,连摆脱归农山庄换个山头的念头都萌生出来,被曲斜风一眼瞪回去。

郑一刀摸着腰后的刀柄,本就有愧在心,在神农医馆端茶倒水几日,也能减减心头愧疚,点头应允。

三人相谈之际,君不白唤来柳芸娘,那三人在明处,更好盯防些,又将三人差遣权责托付给孙妙手,不能让三人闲着,有事可做,便不会想方设法靠近那间厢房。

曲斜风被孙妙手派去伺候谢灵远,郑一刀被派去添柴熬药。唯独洪不定,孙妙手实在难以下鼻,远远丢他一柄细竹捆扎的笤帚,遣去后院清扫墙外的灰尘。

无需闲心,君不白作别孙妙手,御剑赶去天下楼,身形却放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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