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她也等了很多很多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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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那封帛书之后,梁立烜浑身再无半点的力气,膝下发软,竟直直跪在了地上。
他口中喷出大口大口的浓稠鲜血,血淋淋地喷洒了满地。
自己的弟弟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将他往大中殿外拉拽着去,梁立烜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但他也不关心,只是哑声问了一句:
“是她要杀了我么?”
他如今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大约她也再不想看见自己活在世上了吧。
若她愿意杀了他,他或许还会高兴一些。
这条命留给她亲手夺去,反而会叫他开怀些。
他并不怕死。
柴子奇拖拽着梁立烜,将他塞入了一辆马车中,冷冷出口:
“死?死才是最便宜你的。”
从今往后,他都会这样不人不鬼地熬下去,在最后实在熬不动了,自己耗死自己。
谁都不会主动出手要他的命。
梁立烜并没有半分的挣扎。
他整个人的神色又恢复了那样的平静。
心如死灰之人,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其他的在意的了。
赵观柔想要怎么摆布他,那就由他去吧。
他无所谓了。
“她说,你好歹还是太女的生父,为着这层颜面在,也不想如何虐待折辱了你,反而叫太女面上无光。往后你在昌仪宫里好好将养着身子,衣食吃喝,她一样都不会少了你的。只是还能再熬几年,就看你一个人的造化。”
梁立烜微微垂下眼帘:“……是我曾经对不起你。”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是对着柴子奇一个人说的。
柴子奇神色一僵,很快又被他敛去了那抹不自然。
“你对不起的只有女君一个人。”
*
太上皇自龙徽十三年的正月十六起,便被赵太后挪到了昌仪宫里静居养病。
侍奉在太上皇身边的,只有内监徐棣一个人。
龙徽十三年正月十六日的朝会上,赵太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泰然自若地拿出了太上皇的传位诏书,当日便令皇太女登基称帝,并且商议了于明年正月改元。
昨夜邺宫之内经历了那样恐怖嗜血的屠杀和清理,朝臣们就算对赵太后不满,这会儿也再无力多说半个字了。
自那之后,女帝仍旧每日忙着自己的文武学业,并且渐渐越来越多的参与到政事的处理之中来,但是实际上的朝政大权还是落在赵太后一个人的手中。
由着赵太后一个人把持朝政,号令天下。
就这样直到龙徽十三年的五月夏日,大大小小纷繁嘈杂的事情都被赵太后处理得一干二净了。
赵太后也在这一年的五月里正式举行了女帝的登基大典。
天下之人,也多半是接受了这位女帝的统治。
直到忙完东月的登基大典,赵观柔才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总算能够忙里偷闲地歇上一阵。
她于这日午后悠闲地剥着一枚荔枝吃,随意问起昌仪宫中太上皇最近如何了。
薛兰信道:“还是老样子,吃喝倦怠,整日几乎不曾动弹。每日就是捧着那些汤药喝个不停。一面喝,一面往外头呕血。宫人们说,他总是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每日都要问上数回。”
夏日的阳光是那样热烈,照的赵观柔发间的红宝石发簪熠熠生辉。
“若是得不到答复,他就连吃喝都顾不上,疯疯癫癫的,一遍又一遍问。徐棣只好骗他,早上时候骗他,说你晚上就来。等到他熬到了晚上,就骗他说你明日一定会来。一日又一日,就这么骗下去。”
薛兰信微微一笑。
赵观柔面色不变:“不用管他。”
薛兰信点头称是,又说,“他最近又闹着想要见他那个天师刘天极。”
赵观柔冷哼一声,“想找刘天极做法咒我么?我不怕,这点儿要求,我还是能满足他的。那你就让刘天极去见他吧。”
这本是赵观柔说完之后就忘记了的话,但是没想到两三天后,刘天极又求见到了赵观柔这里来,说是他有十分重要的话,一定要亲自说给赵太后听。
赵观柔心知他所说的肯定还是关于梁立烜的那些破事,又或者是为梁立烜求情,想要让她去看他。
她本来没闲空搭理这些人,可是正巧这日无事,便也就叫他进来说两句话了。
那位刘天师见到赵太后之后,十分恭敬地叩首大拜下去。
而后他便开口说道:
“多年之前,老朽就曾告诉太后陛下,说您如今的这具身体,其实并非是您借用了南地赵女的,这具身子本来就是太后陛下自己的肉身,不知太后是否还记得老朽的这句话?”
赵观柔微微一愣,“吾记得。你何出此言?”
刘天极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眼神还是如一坛古水一般平静。
“因为赵省荣夫妻,本就是太后陛下转世了的父母。他们生下太后陛下,这具身体就是您从前的身体。”
殿内陷入了漫长的死寂之中。
许久许久之后,赵观柔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疯了。你是个什么天师,不过是个胡言乱语、招摇撞骗之辈!”
“赵氏夫妻比吾的父母不过只小了数岁而已,吾的父母即便是转世投胎,怎么可能会是他们——”
“——那是因为太后陛下您根本就不曾想过,其实,这本就不是您和太上皇的第一世,而是第二世。”
赵观柔的话蓦然被刘天极给打断了。
他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芒,定定地看着上首的赵太后。
“这是您和太上皇的第二世了。”
“前世,太后陛下您和太上皇便是至死不曾相见的怨侣。前世的太后陛下是切切实实死在了龙徽元年正月二十日的合璧殿中的,之后再没有什么借尸还魂的说法,太上皇和女帝至死都没再见过您。
后来……前世的太上皇用了足足六十年的光阴,才求得这一世重新来过的机会。”
赵观柔像是听到了一个天方奇谭般的笑话。
她笑了下,“刘天极,你在和吾说什么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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