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从不畏寒的。

他那样的身子骨,壮实得犹如虎牛一般。

年轻意气的那会儿,寒冬腊月里,披着一层单衣都敢出门,还觉得畅快得紧。

那是因为血气方刚的,身上的热气重。

然而,在龙徽十一年的冬日里熬了两三个月后,医官们却发现皇帝如今越发不能见风了。

尤其是见凉风。

到底有了几分枭雄暮年、垂垂老矣的萧瑟之象。

这一冬里,皇帝身上总是体冷寒凉、风寒不止,大中殿里烧着的炭火竟然比从前足足多了一倍。

皇帝还常强撑着身子带赵皇后和皇太女外出游玩,但是每每到外头去吹了风后,回来又兼头疾发作、咳血不断,十分痛苦。

比如腊月里有一天,皇帝和皇后、皇太女外出冬钓游玩,在湖面上吹了半日的冰风,皇后母女俩回宫之后意犹未尽,而皇帝却陡然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来,头疾亦发作不止。

了不得又是医官们接连熬药,赵皇后连喂带灌地让皇帝吃了不知多少的药,这才稍稍养好了皇帝的病。

皇帝的药碗里,更不知滴进了赵皇后多少的眼泪。

“从前在幽州时,你就是这样不爱惜身子的人!那时候高皇帝也常说你,你还不肯听。那会子倒是潇洒痛快了,冬日里披着单衣在外头巡营练兵,还常常用冰水沐浴。

多少的老人都劝你,说,少主公啊,年轻时候痛快,到老了毛病都要犯上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年轻时身上受的寒,如今全都报复回来了?”

她总是能够找到足够的理由和借口,将皇帝身上的种种不适,都归结为皇帝一个人的身上,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赵皇后说完这番话后,下面捻着花白胡须给皇帝开药的医官们也小声附和:

“陛下,皇后娘娘这话说得不错啊。许多年轻儿郎青年时候仗着身强体壮不在乎,更不知保养身体,这等到中年往后,总会时疾不断……”

就连徐棣和韩千年他们,这会子也是相信的。

——这样的毛病,对皇帝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从这之后,皇帝的许多出行都受到了赵皇后的“限制”。有很多事情,皇帝都不能再做了。

赵皇后不再让皇帝经常外出,理由是皇帝的身子吹不了外头的风,为了皇帝的身子着想。

春寒料峭,春风吹不得。

秋日萧瑟,秋风也吹不得。

冬日里更不能随意出去。

反正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不适合皇帝出去。

所以,从前皇帝经常带着妻女外出游玩、共享天伦之乐的事情,也随之中断了。

而后,若是哪一日早上的风吹得略大一些,赵皇后都不让皇帝去赴朝会,怕皇帝出去时候又要受风,回来身体更加不适。

她理所当然地让她的女儿主持大局,让皇帝待在寝宫之中静养。

静养,即可。

梁立烜自然是听赵观柔的话的。

她一脸忧心地劝他在殿内养着,他就这样乖乖地养着,不出去露面。

他都听她的话。

年岁渐长,寻常男子或许都做了祖父的年纪了,可是对于梁立烜来说,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反而一如少年之时,越发离不开赵观柔了。

手握天下大权,坐拥八方之大,等河山万里握到自己手里时,他反而有些不在意这些了。

他只想沉湎堕落于爱情之中,不想清醒起来。

一旦清醒了,就是无边无际地继续疼痛。

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痛。

皇帝才刚过了不惑之年,如今处事之间竟然懒怠起来,真的有了几分想要让权于皇太女的意思,外头自当有些四散而起的议论声音。

说来说去,还是有些埋怨赵皇后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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