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常理来说,端午和中秋这样的大日子,第二日都是要百官休沐的时候。
但是因为今年夏日里,江南一带又有水患告急,所以皇帝忙着和臣下们商议江南治水的事情,今年的端午就没有准假。
五月初六的这日早晨起来,赵观柔和梁立烜一起更衣梳洗毕,两人同在一张桌上用了早膳,观柔和亲自动手为他盛了一碗粥。
“你处理起政务来,有时也太过忘神了吧,有时候一坐一个上午都不动一下的。也太伤胃了。早上多用些,垫垫肚子,没有坏处的。”
观柔说起这些事情时,精致动人的眉眼间自带着一股忧伤着急的情愫,仿佛当真是十分关切他的身体。
而梁立烜现在最为受用的,恰好就是这一份的关心。
他的眉目不觉更加温和了许多,看着观柔的时候更是满心爱恋,宛如一个刚刚坠入情网之中的少年而已。
饭毕,观柔又悉心嘱咐了宫人们一句:“这鸡丝豆腐粥还不错,养胃提神的,等会儿镇玥醒了,给镇玥也送一盅过去。”
宫人们连忙领命退下了。
皇后心中时时刻刻不忘了她的女儿。
*
其实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们早就在端午那日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动静,说是他们这位皇帝的疯病发作得更加厉害了,如今已是寸步都离不得赵皇后的哄慰,马上甚至还要将赵皇后寸步不离地带到朝堂上去,每日和他一起共赴朝会。
就是为了自己可以时时刻刻地看见赵皇后。
——他们帝后二人如今的这般作态,和昔日的暴君妖后之流的,又有何区别呢?
何况陛下分明都还没到四十岁的年纪,是自己亲手打下江山的枭雄君主,缘何在美色一事上,也沦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女储君、摄政皇后、空置后宫、没有男嗣……
从前的那些皇帝们最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位主干起来,反而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天下,当真是颠倒了不成?
他们的心中都浓浓地染上了一层的阴影。又觉得自己的日子几乎也没有盼头可过了。
但是因为早就听到了一些动静、心里做好了一些提前的准备,所以当他们在五月初六的这一天真的在朝堂上看见赵皇后时,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朝堂上的众人都如往常一般恭敬地叩首向皇帝行礼,三呼万岁。
在这样的行礼之后,大殿内果不其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死寂之中。
不过片刻的死寂之后,又很快响起了几道声音,继续向皇后行礼,叩问皇后陛下圣安。
寻常,在臣下们叩首行礼之后,皇帝都会淡淡地开口允他们起身的。
然而今天却没有。
并且,在这样诡异压制着的氛围之中,他们也敏锐地嗅到了皇帝暴怒之前的风雨。
“啪——”
果不其然。
就在他们跪在地上默默地数过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之后,皇帝忽地一下重重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之上,直接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卷到了地上。
玉制的笔筒啪地一下碎在了汉白玉的台阶上,碎裂的声音刺耳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皇帝身边的宦官徐棣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唯恐自己也被这场风雨卷到。
“方才是谁在最后给皇后行礼的?”
梁立烜的嗓音中已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意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询问方才在向他行礼之后又向皇后行礼的人。
臣下们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的。
而且听到皇帝话中的语气不善,不禁又让他们心中燃起了一些希望:
莫非皇帝也并不喜欢别人这样捧着赵皇后?
在皇帝问完了这句话后,大殿内稍稍又是寂静了一会儿,而后果真有几个文武官员们有些惶恐不安地站了出来。
有几位高官,更多的则是在这个朝堂之上的中下层的官员。
并且,众人若是仔细观察一番的话,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赵皇后自己这几个月来极力拉拢过来的、亲近赵皇后一派的人。
比如这些人当中,有人为皇太女的储君之位写过宣扬正统的文章;有人跟着吹捧过赵皇后的父亲当年在幽州的战功,要求本朝编修国史的官员们为赵皇后的父亲编修单独的列传,以此来显赫赵皇后的家族。
所以,在看到赵皇后和皇帝共同出现在朝堂上后,他们略微犹豫了一阵,仍然给赵皇后行礼了。
朝堂之上的行礼,并不像是平时他们看见皇后时简单地一个行礼那么简单。
因为这里是朝堂啊!
他们若是在这里直接俯身向皇后行礼跪拜,不就是承认了赵皇后出现在这里、跟随皇帝一起朝会的合理性了吗?
他们是不愿意的。
这里不是后宫,更不是赵皇后以身体和美貌用来邀宠的龙床。
自古以来,朝堂之上都是只允许男人出现的。
哪怕是太监出现在这里,在他们看来都是合理的。
但是女人,即便是皇后,也不可以。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几个月以来,赵皇后一直几乎形影不离地陪伴在皇帝的身边,皇帝所下达的许多诏令、批阅的许多奏章,其中也颇有赵皇后参与的手笔,但是这些事情好歹并没有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他们能忍也就忍了。
如今这个赵氏却是愈发地得寸进尺了,竟然还蛊惑皇帝将她带到了朝堂上来。
当真是妖后现世啊!祖宗不佑啊!
*
在看到那几人站出列了之后,梁立烜又问了一句:
“还有方才向皇后行礼却不承认之人吗?你们尽早站出来,孤还能饶你们一回。”
皇帝又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又过了几呼吸的时间,果真还有人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站了出来。
这些人大部分属于随波逐流的一派,但是即便随波逐流以求自保,他们还是愿意亲近赵皇后和皇太女的。
简单来说,他们虽然不会出大力气为了皇太女的地位而奔走呼喊宣传,但是倘若有朝一日皇太女顺理成章地登基即位,他们也会面不改色地顺从女帝的统治,不会因此而生事。
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在问完了第二句之后,梁立烜的语气又是一顿。
“如此,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了?旁人都没有行礼过,是么?”
四下无人再呼应。
皇帝心下了然,抬了抬手,“站到大殿两侧去。”
这是把他们都撵去一边的意思了。
众人心下还不明白,可此时也只能照做,分散地站到了大殿的两侧之后,都是垂首不语,惶惶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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