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皇后她如今乃是借尸还魂之人,身体不同以前,用这具身体的血,还管用吗?”

刘天极笑着肯定了:“自然是管用的。”

赵观柔发现梁立烜似乎很是信任这位天师,见刘天师这样说了之后,梁立烜就不再有所怀疑了。

但是,这个人明明从前是最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

怎么在她离开的五年多时间里,他似乎也变了不少?

梁立烜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容易信任别人,这个刘天师,又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

观柔不懂。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刘天师将那盛满了鲜血的玉碗恭敬地供奉到了她父亲母亲的牌位之前,而后就开始和梁立烜一起行起了所谓的这“逆天改命”之术了。

刘天师告诉观柔说,只要在这一世里当了皇帝的人,来生都还可以继续去当皇帝,因为凡是皇帝,不论是昏君明君仁君还是暴君,都是有“帝王骨”的人,他们乃是天命之人,永远都是天子命。

但是有时候,天子们在轮回转世之时,也可以放弃自己的天子命,替自己在六道轮回里求一件其他的东西。

比如,前齐的一位君主,就曾经找到过刘天极的师祖来做法,希望可以放弃自己的帝王骨,用这一身帝王骨来换他来生可以和自己的心爱之人再续前缘。

用天子之命来给自己求姻缘。

只不过这样的痴情种么,一般极少就是了。

没想到这回,竟然有幸让他也遇见了。

*

观柔清清楚楚地听见梁立烜和刘天极的对话。

刘天极问道:“陛下当真愿意舍弃这一生帝王骨?陛下还不到不惑之年,当真不怕自己来日后悔么?”

跪在自己身旁的那人回答道:“愿意。只要能有一线希望,我什么都愿意。”

观柔心想,其实或许梁立烜自己也对这样的什么逆天改命龙气龙脉的说法有所怀疑的吧?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来弥补自己,所以只能把这些东西都摆出来了。

刘天极又问:“陛下舍出了自己的帝王骨、舍出了自己的龙气与龙脉的庇佑,那又何为陛下所求?”

梁立烜侧目看了观柔一眼,那一眼中实在是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愫,让赵观柔很多年都难以忘记。

“只愿她永世顺遂,自由无忧,和乐美满。

愿她……愿她来世父母长寿,夫妻和睦,儿女成双,一生欢愉。”

愿她不要再遇到像自己这样的男人,更不要嫁入一个如梁家一样的龙潭虎穴里的婆家来吃苦受罪了。

就让他来世可以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可以看着她和别的男子的幸福就好了。

他只想在这一世里还和她做几年夫妻,就心满意足。

永世无憾。

观柔看到刘天极拿出了几张符纸在殿内焚烧,口中念着她不知名的咒。

良久良久之后,刘天极恭敬地俯身告诉他们,说事已完成。已将陛下的心愿传达与天神知晓了。

梁立烜这时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就谢过天师了。”

而后,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离开奉先殿,回到了大中殿里。

宫中的女官正在着急寻找赵皇后,说是要请赵皇后试一试不几日之后的婚仪上所要穿着的凤袍礼衣,佩戴凤冠,梳妆一番,这样她们才可以看一看哪里可还有什么需要补足的地方。

赵观柔的呼吸微微一顿。

而梁立烜的神经也像是紧绷起来了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侧首看着赵观柔,像是在等待着赵观柔给出的最后答复,等着她给他的审判。

倘若她说她不愿意试衣服,不愿意梳妆,那么就是不想和他完婚的意思了。

她若是执意如此,梁立烜根本没有办法再逼迫她。

所以他也在等她的意思。

虽然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梁立烜却没想到赵观柔最后竟然并没有过多犹豫地就同意了下来。

她对女官们莞尔一笑:“这自然是要先试一试的。不过眼看天将要午,暂且等本宫和陛下都用过午膳了再说吧。再去把太女殿下也带来,和本宫一起用膳。对了,你们去膳房那里正好催一催,叫他们上一道补气血的花胶鲍鱼羊骨汤来,给陛下补一补身体。”

梁立烜的眉眼一跳,没想到赵观柔在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提到他。

观柔笑而不语,同他一起回到了内殿。

她亲自拿来伤药和纱布,替梁立烜包扎好了胸前的伤口。

就在同样的地方,她看到还有几条更浅一些的伤疤,显然是他不止一次在这个地方取过自己的血。

至少,在龙徽元年的正月十五夜里,赵观柔最后一次和梁立烜同房的时候,他身上还是没有这些伤口的。

而自登基之后,他更没有什么需要征战的地方,这些伤口也不可能会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只能是和今日一样,由他自己所伤。

观柔似乎是心疼不已地轻轻抚过他的伤口。

“我不久之前才和你说过,你要活到八九十,我也要活到那个年纪。咱们如今还年轻,未来还有半百年的路要走,你为何总是这般任性,要将什么来世来世的话挂在嘴边,还损伤自己的身体?”

“观柔……”

梁立烜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年少意气的时候,他以为这世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他的江山大业,直到后来,痛彻心扉之后,他才日渐明白,他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下与权力。

只有这个女人。

他可以什么都不想要吗,但一定不能没有这个女人。

或者,他可以得不到她,但一定不能看着她不快乐。

只要可以换取她的一丝快乐与笑颜,他可以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

赵观柔温温柔柔地笑了下,“我那日所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郭氏他们犯下的罪孽,和你没有关系,身为夫君,你是尊敬我的母亲的,你也爱我们那两个未能出世的孩子。立烜,你不用这样强逼着自己,那些事情和你都没有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

待安抚好了梁立烜之后,赵观柔却同样镇定地命在内司省内做事的兖国夫人薛兰信将那味“相见欢”之毒的第二碗汤药配来了。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那些汤药倒进了那碗花胶鲍鱼羊骨汤里,然后端来这碗羊骨汤,一口一口亲自喂梁立烜服下。

喂他吃这补汤的时候,她眼中还有泪花闪过。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伤自己身体的时候,心中有多心疼。”

“你流了那么多血,一定要好好把气血补起来。”

“再喝一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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