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大开着,海浪拍打的声音越发明晰。一眼看去只有苍茫、一眼看不到头的海水。

房子建在临近海域的岸上,背靠着海水,除了这里,哪里都出不去。

岸边是被海水细磨的石头,一颗连着一颗,覆盖了还算有些柔软的沙滩。这也不是一条能出去的路,从这里跳下去,将近九米的高度,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许苑站在窗边,头发散披着,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宽松裙装,裙子刚过膝,露出苍白纤细的双腿。

她神情麻木的看着底下的礁石,大风一直顺着打开的窗户往里面灌,头发被吹的凌乱,透出出她疯狂麻木的神色。

她看了一会儿,赤脚踩上的放在窗边的凳子,突然顺着凳子踩上了只有二三十厘米的窗台。

被风吹的身体都有些摇摆,就要掉下去。或许她也是想跳下去。

她觉得外面有人在叫她,叫她的名字,一直对她说:许苑,出来。许苑,出来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她应着这并不存在的声音,站还带着凉意的暮春的风里,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我跟你走,你等等我。

身后一个暴怒的带着不已察觉的惊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下来!”

随着呵斥,是快速逼近的身影,巨大的力道将她从窗台上扯下来。

她随着力道,倒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冲击力让两人都倒在地上,她听到了身下人狂乱的心跳和往常只有在血腥剧烈的性|爱里才会听到的急促喘息。

他抱着她,平稳着呼吸。

半晌扣着她的肩膀,“你找死是不是?”

那么愤怒,愤怒的就好像是她拿了把刀,在刮他的血肉。

祁行臻扣着她的肩膀,却只看到了她凌乱长发下苍白的脸和麻木的神情,在这张脸上,他再也找不到昔日清冷的影子。

她猛的推开她,又往窗边跑去,膝盖磕到了椅子,身形踉跄着去攀爬窗台。

他冷着神色,起身近乎残暴的又将人拽了回来。

她就挣扎,不住的挣扎,手腕被捏红了,腿上出现可怖的淤青,挣扎之间她眼睛也红了,凄然又狼狈。

她跟疯了一样。

祁行臻想,或许她是真的疯了。

“还闹是吗?”

他钳制着人,可是不要命一般的反抗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抬手,安静的房间里巴掌的响声都分外明晰。

许苑终于停了下来,她侧着头,长发遮住了侧脸。

祁行臻打了人的那只手颤抖了一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

白皙的脸上红痕明显,让她看起来更加凄惨。

“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她从来没有放弃往窗边跑的想法,祁行臻知道,一旦他松手,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许苑刚醒来的时候情绪很平稳,甚至都没有和他闹过。

他以为这是认命了,知道自己走不掉,所以顺从了。然而还是他想的太多,之后的一个月,她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比一天沉默,像是真的精神失常了。

“正常一点,好吗?”

眼前的人除了挣扎没有什么反应。

**

一切都陷入了恶性循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的越来越糟,就像是一截腐烂的木头在风雨里逐渐消糜,最终会被踩在脚下,或许很久以后它又会成为土壤的养分,可是现在展现的只有腐烂和破败。

许苑越来越容易情绪失控,她变的偏执、易怒,甚至伴随着自残自伤。

祁行臻见过她站在临着悬崖的窗户边随时要跳下去,见过她把锐利的碎玻璃往手腕上送,有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冒着被发现风险将满手是血的人拎到了一个有过命交情的朋友那里,那位朋友是个心理医生。

他见许苑手腕处渗血的纱布,盯着她苍白的脸,问:“不疼吗?”

许苑盯着窗外染上翠绿的树,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鸟鸣。她问医生,“你见过被火炙烤的人吗?”

温和的医生摇摇头,说:“没有。”

许苑惨烈的笑了。

她看着从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微眯着眼睛看着光影斑驳,“我见过。”

祁行臻无视了医生屋里禁烟的标志,斜靠着门框吞云吐雾。他听到许苑说:“我见过,被烧死了,甚至都能听到皮肉在烈火里烧焦的声音,我每晚都能听到那些人的尖叫,他们喊着······救命,救命······”她神情木然,没什么表情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着这句话。

医生问:“你也遭受着火灼的苦痛,是吗?”

许苑沉默了半晌,她低头扣着手,一点点用力握着手腕处纱布包裹的地方,直到更多的鲜血渗出来,她喃喃,“我不是,我是快要被淹死的鱼。”

医生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边,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自残。

“鱼是不会被淹死的。”

一直低着头的人有些疑惑,抬头看医生。“不会被淹死?”

“对,不会被淹死,鱼是生活在水里的,离开了水才会死。”

她又低头沉默了,纤长细软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剪影,她攥着裙摆,握紧又松开,又复握紧。“可我是那条会被淹死的鱼。”

医生的视线又投向门口站着的青年,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许苑说:“你的手很漂亮,真像是弹钢琴的。”

“我想用这双手来杀人。”

“杀谁?”

她弯唇笑笑,“自己。”

“为什么?”

“讨厌。”她抬头看着医生,用那双清冷的眼睛静静的盯着他,问:“医生,你也讨厌我,对吗?”

她语气带着些迷茫和可怜,像是大脑极度不轻信时问出的话。

医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片刻,“怎么会呢?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才对。”

“不,他们都讨厌我。”

“他们?”

“父母、朋友、陌生人······他们都讨厌我,讨厌我没用,讨厌我软弱。”

“总会有人喜欢你的。”

“我讨厌他们的喜欢。”

医生引导着问:“那你会喜欢你丈夫吗?”

许苑满脸迷茫,“丈夫?”

医生说:“祁少啊,他陪了你很久,你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许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近乎死寂的沉默。

半晌,她抬眸,声音平静:“爱和悲悯不会从女人的阴道里产生。血脉更不会成为束缚我的枷锁。”

医生闻言一愣。

下意识看向了面前早已神智不清的年轻女人,像是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女孩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下意识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许苑不说话了。

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不小心烫到了手,站在门口的祁行臻,深深的望着那个已经逐渐丧失理智的人,一颗心在不断的往下坠。

医生或许没懂,但他懂了。

哪怕相处近三年,哪怕那么亲密过,她的爱和悲悯依赖都不会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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