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黑得早,才五点多点点,天就暗了下来,老话讲长五月短十月,还真是这么回事。从项目部出来后,才想起母亲叫我带包洗衣粉回去,本来旁边就有卖洗衣粉的店子,但还是习惯多绕一两百米去江卫坤超市买。现在当了村主任,有些事不能由着性子,得多考虑下,要不无形中把人得罪了还不晓得。江卫坤是向阳村的老支书,虽退下来好些年了,影响力还是不容忽视的,如果被他或他屋里人无意中发现我在别的商店买东西,难保他心里不生意见。所以只要是在街上买东西,哪怕买包烟,我十有八九要去他店里,对拉近关系联络下感情是有好处的。这或许是人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也是巧,我刚进江卫坤的超市,就看到江玌观也在买东西,他是收工回来路过,特意带瓶买牙膏回去。冇看到江卫坤,他有晨跑晚跑的习惯,这会应该跑步去了。是江海云帮我们拿的东西,海云给我和江玌观各散了根黄芙烟,江玌观开玩笑说:“海云,买瓶牙齿才赚我块把钱,一根烟就呷回一半了,你全不晓得做生意!”江海云笑笑:“你甲江会计,你看得起来买东西,不赚钱我也高兴!”

走出超市,江玌观已坐到摩托上了,忽然问我:“听哇你走街上包了栋大屋?”

老街改造包工程这个事我还没告诉江玌观,但这事白鹭湖早传开了,江玌观晓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点点头:“是的啰!我也是好耍,跟谭文生两个包的,一个人包不起,先不哇起屋要好多钱,光地皮钱就要交二十多万!”

“你是甲耍大把戏的!谭文生葛甲伙计挑得好!”江玌观也笑笑,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但忽然一个念头出现,江玌观莫不是对我同谭文生合伙包工程有什么想法?难道,难道是因为倪南钟?同谭文生相比,倪南钟也完全可以合伙,另外我认识倪南钟还早于谭文生呢!作为耍得好的朋友,有这样的机会,透个风也是应该的。可我确实没跟倪南钟说过,连江玌观才还没告诉。这样一想,我顿时就有点不自然了。

“江会计,我跟谭文生本来有两甲工程,一个夹了一甲钩,结果谭文生那甲三千块钱卖给我姐夫跟他伙计熊老板了,一时忘了倪老板,要不让他做就好了。”说心里话,如果当时想到倪南钟,确实会问他一句。

“倪南钟不得做!”江玌观说完把最后一口畑抽了一下然后丢地上,“我问了倪南钟,哇街上在大改造,去包屋做。他说不做,包工怕结账不及时,包工包料本钱不够,还怕卖不出,卖出了又怕难收账。反正乡下的屋做不完,钱又及时,何必去街上做呢?”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只觉得包大屋做还自己卖,能赚到更多的钱,经江玌观一说,这都是实际困难。没事做到街上凑热闹可以,可我跟谭文生都有事做,去街上做是不做欠老虑了?如果再跟倪南钟江玌观沟通下,还真未必会去凑那个热闹。管它,地皮钱都交了,也不好反悔了,先做一栋试试,能赚到钱就接着做,赚不到钱就不做了。

我只能顺着江玌观的话说了:“还是倪南钟考虑得长远,也考虑得周到些,我真冇想葛多,先做一幢试下!赚钱不到不做是的!”

“亏本不可能亏,赚多赚少是的。”江玌观打起火骑摩托走了。

路上,江桥生打电话来了,问我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去他屋里一下,商量个事。好在他电话打得及时,要不就过了岔口,赶紧方向一打,往大湾里及学校方向行去。

在马路上,远远看到湾里禾头上有十来个围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么,旁边停着一辆狗脑壳,也就是拖拉机。天都要黑了,那些人在干什么?好奇心驱使我又一打方向,直向人群过去。

我还没下车,就有两个年级大的女人围了上来:“莫吵莫吵!村主任来了,由村主任处理!”说这话的是江卫横堂客,江卫横比我父亲小些,我应该称声婶子,我边下车边问:“卫横婶,吗个事啦?”

江卫横堂客一副鄙视的样子,边摇头边说:“丑死人了!江家湾都会丑死!我们搭空白的都不好意思哇!”

又有人说:“卫春甲死不要脸的堂客咧,买车藕煤不肯拿煤钱,哇卖藕煤的老板要扯她!”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事可真有点不好处理,难办!我扫了一眼,看见那拖拉机车厢里有一副挑藕煤们担子,还有好几个碎藕煤,那藕煤老板身上靠着拖拉机已气得说不话来,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手上那难以洗脱的煤印子与即将黑下来的天幕一样。驼背的江卫春蹲在一边,脸上的胡子不晓得有多久没剃了,一脸蓬乱的连口胡子黑里夹白,白里夹黄。没有看到江卫春堂客,她应该在十几米外的自个屋里。

说起来江卫春,在江家湾里他属于最弱势的人,他是村里的低保户。他生下来腿就残疾,脑袋又生得特别大,很是丑陋,加上还没一般人那样舍得呷苦,眼看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当然这样的人也只能打着光棍,如果这样的人能成家,那世界上还有打单身的吗?所以不但湾里人这样认为,他本人也是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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