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贼已死,激得士气高涨,叛军伏尸千里,此役大捷。
骆威将军巡山时被老树根绊了脚,差点摔下山崖,侥幸抓住了岩石,却把腿骨摔裂了。
若不是替自己顶一阵,他也不至于这个年纪遭此等罪。顾崇熙心里过意不去,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回南疆,庆功宴都不能参加,他带来的士兵未敢有怨言,倒是金淮城的百姓劫后余生,走时硬给他们送了几大坛好酒。
顾栩念与楚肃送他出了城,回去路上,正巧遇见了收殓同袍遗骨的士兵,便也跟着打扫战场。
楚肃看着几架轻甲出神,如今这玄甲营的机甲,是折一件少一件,再也补不上了。
他半跪在地上,帮助尸身卸甲,又翻出他们的玄铁扳指,记住了这些名字,给他们套在手上。
烙上名姓,也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顾栩念刻意没去扰他,只蹲在一边,用清水浸湿了手帕,给尸体擦着血污,露出一张张年轻的脸。
鬼使神差般,她抬头看向城门箭塔,似乎有寒光一闪而过,应当是弩机上还有支未射出的箭。
可城内是最先打扫过的地方,城楼上只有尸体,弩机上也应该空了才对。
顾栩念来不及多想,直觉有危险,想要拉开楚肃,可她才来得及跑到楚肃面前,便听见了箭簇破空的声音。
这一瞬间的心情居然是庆幸,她知道自己赶上了。
弩箭配合弩机发射,为了射出足够远的距离,箭身要足够重,比起寻常羽箭不算锋利,甚至还有些钝,可威力不容小觑,力量够大、距离够远,甚至能射穿犀牛。
顾栩念被那股大力带得踉跄后退,一时之间也没有痛感,头脑还清楚着,心想待会儿会不会被钉在地上拔不出来。
接着才是撕心裂肺的疼,她太单薄了,弩箭应当是扎透了她的肋骨,又从心脏穿了出来,刺破了肩胛骨,在她背后冒了尖。
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她甚至无法思考,这些血是来自于哪里。
她终于摔倒在地上,想起了在雪地中央持刀伫立的身躯,头颅却滚在一旁,从脖腔中喷洒而出的鲜血将一片皑白烧成火海。
还有那个昏暗柴房里,浓膻的气息令人作呕。
那些本不存在于她脑海中的片段纷至沓来,原来这就是她不曾想起,却总想要找回的记忆。
或许真如那少年所说,想不起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她就要死了。
还好她快要死了。
楚肃不敢碰她,只能握着她的手,顾栩念的手还是那样冷,几乎皮包骨头。
顾栩念喘了几下,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楚肃的腿上,还要小心别让那根弩箭扎伤了他。
楚肃无措极了,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掉起了眼泪,这时候才发现她原来是这样轻的,哪怕已经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也像是随时会消失掉似的。
顾栩念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擦掉他的泪水,轻轻问:“则钧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再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这样不说话我好慌啊……”顾栩念专注地望着他,“无论则钧说什么,我都认真听着。”
她想起了那些事,觉得楚肃是应该给她一个道歉的,毕竟楚肃把她忘在草原上那么久,回来后也一直避而不谈。
哪怕给她个理由搪塞也好,甚至明说她是弃子都好,也好过什么都不说。
在她看来,有些事不是不提及便能过得去的,道歉也是一样,没有人从来都是对的,总是要为什么事感到抱歉的。
可她也不怨恨楚肃,只是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想再留遗憾。
“别怕,别害怕……”楚肃的额头与她相抵,“一定会没事的,别离开我……念儿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顾栩念想了想,脸上浮起清浅的笑意:“那我还想再看一场烟火。”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这个心愿哪儿有那么容易达成呢?金淮城才刚打完仗,没有哪家烟火铺子会开门。
可楚肃却当了真,轻声哄着她:“好,那我们就放烟火。念儿别睡着了,我陪你去江边放烟火……”
他喊来方弘,要他速速回京,方弘不敢怠慢,跳上马便往回赶。
一来一回至少得七天,他不知道顾栩念是否能撑住,只能自己拼了命赶路,生怕赶不上。
顾栩念眼睛眨了眨,像是要闭上,楚肃忙拍着她的脸:“念儿醒醒,方弘已经回去买城东那家烟火了,我们……等他回来,好不好?”
他也惊讶于自己的无动于衷和冷酷,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连一句关切的话,他都说不出来。
可他一向如此,想着如果这时自乱阵脚,或许会让顾栩念失去活下去的意志。
所以他强忍着心疼,装作和平时别无二致,仿佛这样便能让顾栩念相信,她受的伤并不致命,她还能活下去。
“可是我很累啊,让我睡一会儿吧。”顾栩念低低地咳嗽,说话也含混,“就一小会儿,大方回来,则钧要记得叫醒我,我们去放烟火……这次不要再骗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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