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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前还有亲人最后的告别,皇后伏在棺前,哭得不能自已,拉着楚慎的手不愿松开。
周氏素来颇有威仪,身份、年龄,甚至生来便沉稳的个性,都令她极少这样肆意哭泣,也只有在楚慎面前,她才愿意做个小女儿。
她面上的悲色显露无遗,仿佛一瞬间苍老了。
楚映有些无措,只好紧紧贴着她,试图以此来给她些许慰藉。
楚肃看着棺中那张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脸,看了好久都没能移开视线。
楚慎当真生了副好皮相,分明是皇帝却顶着那么一张端静的脸,五官甚至比小他两岁的楚肃还要柔和几分。
就算躺在棺中也是一样的端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对人笑了。
楚肃向来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下意识去看顾栩念,却发现她面上竟也是半点悲色都无。
“则钧,我……哭不出来。”顾栩念语气很轻,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楚慎的面容被脂粉描画过,看上去与生前并无分别,但从他书桌附近的血迹看,他咽气前一定不会很舒服。
只是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便揪了起来,可是眼眶干涩得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皇兄那么好,对我也好,我应该很难过才对,”顾栩念有些语无伦次了,有些着急为自己辩解似的,可她连眼圈都没有红一下,“可是我哭不出来,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皇兄走,再多看他几眼。”
她疯病好了之后,有时会让楚肃觉得有些陌生,像是突然长大了,又像是别的什么人借着她的身体在说话。
以前的顾栩念是不会多说这么多话来解释的,生怕别人曲解了她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得体到带着些惴惴不安的惶恐。
可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呢?明明已经回家了,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楚肃只能把她拥在怀里,用手指理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顾栩念顺从地抱着他的腰,很快就退了出来,又安静地站在一边。
即便楚慎不会介意二人在自己灵前亲昵,皇后现在也看不得这个,她不想生事。
“在这里的都是皇兄最亲近的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待会儿送他最后一程,莫要让皇兄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楚肃猛地一合棺盖,扬声喝道,“起灵!”
他和顾栩念还有牵着太子的皇后扶灵,出发时楚映还是太子,回来时他便该是新帝了。
楼月盈没有了搀扶皇后的殊荣,只能和一众嫔妃走在稍微靠后的地方,贵人们也不愿多搭理她,就她以往的经历来看,处境颇有些凄惨。
她如今也没了先前的气焰,她的父亲毕竟还在明理斋扣着,多少是个会遭人指摘的把柄,她不敢再出半点差错。
棺椁抬出大殿时文武百官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整齐地大放悲声。
百姓自发聚集在道路两旁,静默而立,棺椁经过时,他们便伏地叩首,以此悼念先帝,哀声如潮。
楚映被浩浩荡荡的哭丧队伍所感染,几次都扁着嘴要哭出来,可是出发前顾栩念交代过他,他便强忍着不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皇后周氏一只手紧紧地牵着楚映,瞥见他的表情,愣是把他的眼泪掐了回去,楚映也知道轻重,忍着疼一声都没吭。
顾栩念最听不得别人哭,这时候倒是险些落下泪来,可是想起自己对楚映的叮嘱,只能憋住。
走到皇陵时,她的手掌心被自己掐破了,又从刺痛转为麻木,已经不太会痛了。
楚肃做主,按照楚慎的意愿将那副他的自画像挂在了墙上,与前两张画像相比,的确美观不少。
他这才回过味来,楚慎怕是那时便知自己寿限将至,却用玩笑的方式隐晦地告知他们。
不知顾栩念当时是不是听出了什么,又听出多少,才会快言快语地堵他一句,楚肃自己的脑子却是一根筋,若他当时听得出,说什么也不会再让楚慎如此操劳,便是用绑的,也得让他一天睡足了三个时辰。
可楚慎又何尝不是一根筋呢?
他年少登基,从此片刻不敢懈怠,乃至宾天时未及而立。
真真是呕心沥血,直熬到自己油尽灯枯,以此来成全他当年所言,当真是个死脑筋。
他这一生的确太累了,该休息了。
楚肃望着他的画像,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最后唤了声皇兄。
顾栩念悄悄站在他身侧,牵住了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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