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霜道:“蝴蝶被先生玩弄于鼓掌之中,她本没必要赴死,无意义的尽头最是可惜。无论蝼蚁、蝴蝶,一魂一魄同属司命,要说其异,只是表象不一。”

“哦?小姐认为蝼蚁就不可惜了?”

弥霜将蜜饯放到他的手心里:“因为,我要见先生。”

风唤闻言一怔。

温和的光随风透下,她本就白皙的双颊,在光幕下如玉清透,几缕粉色血丝轻轻飘在玉肌之下,她说得平静无波:“我要见你,而蝼蚁挡我不得不死。药可以救先生,如果蝴蝶挡了我送药的路,它与蝼蚁无异。如果各自安分,他们是不必送命的。”

虽然她已将他忘得彻底,但她依然像小时候那般,为所思所想而极端。

如果让她知道当年的真相,她会介意吗?

他不能冒险。

对过往保密,就是她保命的最后一道药。

不可再让她来送药,但风唤说出口却是:“以后午后过一刻、旁晚前三刻,小姐再来送药。”

午后过一刻、旁晚前三刻刚好是青松从须若洞入定结束之时,风唤偏要让她来送药,至于服不服药,自然是风唤说了算。

“一言为定。”弥霜欣然应得爽快,并未意识到个中因由,趁着他放下防备,她拿出一本志怪小说道:“先生无聊么?不如看书解闷?”

书封泛黄,显而易见有些年月,她随手拈起一片花瓣,置于书的最后一章《入梦观自在》。她道:“董大哥说此书是友人相赠,借我看几天。虽是怪力乱神之说,但其中的妖比人更重情义。你看,这章有对相生的兄妹为鸩毒所碍,只能入梦相聚……”

那是他取第一颗东皇乾坤丹后送她的书。

“啪——”

书页蓦地合上。

风唤将书收到袖里,毅然而起:“如此误人之书,以后不要再看。”随即转身远去。

弥霜苦思而不得解,难道是青面獠牙的绘图惹先生不悦?

她看着那远去的孤影,心里悄悄生出莫名的茫然,好像有一种期待,迟迟未予兑现,思绪在原地徘徊,而她所期待的早就随风远逝。

她想往前去追,但冥冥中又有一道潜移默化的习惯,叫她静候。

“乖,等我回来。”

是谁?

想不起来了。

她默然以叶子覆盖地上的残翼,连同过去的绚丽,一起埋葬……

风唤隐在树后并未远离,翻着手中的书,每一页他都熟悉。送她的书,务必精挑细选,内容不能杂,思想要纯正,不容许一丝一毫的纰漏。

他翻至最后一页,熟稔地分拆开与书封的暗格。

里面有一张便笺:

“弥霜吾妹,思之,念之,不如入梦观自在。”

字句之下,是六道云片糕的图案,每一片糕点上都用笔勾勒出各地的名胜,或名山高塔,或长河大川,每一处都点了小圈。

小圈,是弥霜的标记。

当年风唤第一次取得乾坤丹,怕弥霜初服不胜药效之猛烈,于是瞒着她,悄悄将丹药分到六道云片糕中给她服用。后来匪天易侍的任务又至,他远行前,怕她忘了服药,特制了远游图鉴作为便笺提醒她按时服药。

让她每服一片丹药糕点,就在对应的糕点图鉴上做标记,到他事成而归,她也刚好用完药,虽不能带她远行,但依然会送她各种玩意,例如她最爱的志怪小说。

书已泛黄,但便笺上,还有一道朱砂,依然鲜红夺目。

那道多年前他亲手划出的笔迹,像划在他的心上的刀,溅出让人痛心的鲜红。

那笔轻巧划去“吾妹”,改为“吾妻”:

“吾妻弥霜,思之,念之,不如入梦观自在。静候余归,与酣睡小神仙同游四方。”

不能说,不敢说。

他有与她同样的秘密。

但他是她唯一的解药,而他的病早已药石无灵。

风唤回首,不远处的药殿背荫处已了无人迹,他的妹妹,弥霜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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