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数日,他们爬得更高,也越来越冷,越来越累,他们不再说话,只麻木地做出各种行动。

山顶远在四重天,两人于雪坡上行走,身子像灌铅那样沉重。

侧方一块巨大的冰岩的顶端,有一队人翻了上来,为首者是一女子,一头黄色发丝,前额棱角清晰,她身着霜白劲服,动作有力,分明精神充沛,正是追赶上来的罗果阳。

在她身后有七人,除许聪勉强站立外,其余罗家修士尽倚靠着巨石,不想再动弹分毫。

罗果阳举目远眺,隐隐约约认出雪地中四人,她对许聪道:“终于让我们找到了,我去抓住他。”

许聪对她摇头,他喘息一会缓过劲来:“且慢,那郑到与奇珍楼的人待在一起,若要强拿他少不了一番争斗。果阳姐虽实力强劲,但他们手段不明,更兼郑到阴险狡诈,此去还是有些风险。

且本案真相不明,我们只是想抓住郑到审讯,若打斗起来与奇珍楼交恶,后面家族被陆扬名找麻烦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我有一计,可浑水摸鱼。”

“何计?”

许聪指向郑到他们头顶的雪峰:“只要果阳姐引发雪崩,他们那个位置,必定大乱,郑到逃出去后也会元气大伤,到时我们可在暗中一鼓擒之,也没人知道是我们动的手。”

罗果阳称道好计,她就取出那把阴阳日月刀。此刀中部握柄,两头弯刃,一人高,恰似一张长弓,头尾两刀刀背处又有缺口,好似长着龙角。

只见罗果阳,手中攥着金线,熟练将线绕在两角绷紧,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眨眼间刀已成弓,盈满向峰顶,犹如觑日而射之气魄。

“着!”

罗果阳吐出这一字,紧绷的手指松开,金箭脱手而出,空气震得爆响,如一声虎啸。

金光冲向雪峰,在遥远的半山腰炸开,像一团小棉花。随后可以看见丝绸般的白雪落下来,好似面粉垮塌,这百年的积雪越滚越大到近处犹如巨浪。

正巧是,郑到再次犯起头痛,舞红袖本在一旁等候他,只听远方轰隆隆,如万钧之雷落地,她惊恐望去,白雪如大河滚下,浩浩荡荡掀起遮天白雾,令人双股战栗,不敢动作。

她转眼间反应过来,连大叫:“郑到!有雪崩!快起来!快跑!”

她上前将郑到扶起,没走两步,他继续挣扎着抱头跌倒在地。舞红袖心中万分焦急,似是如此速度怎么能逃掉,耽搁的片刻,那冰雪的洪流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她的心似乎被一只手攥着,恐慌不已,她只有继续催促郑到:“快起来!这样跑不掉的,要忍住!你要起来自己跑!”

郑到满脸血红,蚯蚓似的血管爬满脑袋,他撑着头站起身,他想运用法术逃跑。可他无法自由活动,先前积累的气劲崩溃,他再倒在雪中,不断挣扎痛呼。

“快起来!要坚持住!快起来!”

狂风来了,舞红袖的声音似乎是在与风对吼。郑到依旧难以爬起,有时候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与毅力没有任何关系。

郑到也喊到:“你走吧!你走!我不行了,把载骨者带走。”

看着冰雪中的郑到,舞红袖竟哭出来,或许是觉得他可怜,或许是同病相怜,她再度怒喊:“你就甘心这么死掉吗?”

郑到也发出怒吼,声音颤抖:“你明白我的痛苦吗?你明白我的痛苦吗?!你知道我已经忍受了多久?你知道现在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就这样,就这样把头从中间劈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挖出来,然后把这些,这些雪都塞进去!”

他攥着自己的头发,撑起身子,跪坐在雪地上,拳头不停砸入冰雪中,用扭曲的表情,瞪着舞红袖。

舞红袖看着他因为疼痛盈满泪水的双眼,此时他像个老乞丐白色的发丝飘在布满皱纹的脸庞,有关郑到的画面在她脑中闪过,从初次见面那个带着点青涩的少年,到后来那个顽强的背影,在论道大会上他与强敌以命相搏,他好像不怕死也感觉不到疼痛,他坚持,他斗争,他心机算尽,可如今他怎么沦落到这个下场。

舞红袖咬牙看着他:“听着,郑到,不能松懈,我们这样的人,一刻也不能松懈!我们是一样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被看好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成功不了的人,是被天命所抛弃的人,但我们还是要站起来向前走。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小天羽。”

郑到埋着头不发一言,不知道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因为太过疼痛说不出话。

舞红袖见此感到深深的悲哀,郑到就要这么死了,自己有一天是否会和他一样,她不得不走了,再不逃,她也危险了。她指挥载骨者准备离开,郑到竟然向她伸出手然后看着她。

他身后是奔腾激荡的白色洪流,风雪环绕着他们,天昏地暗,舞红袖居然从他眼中看出一点恳求的意味,生命的最后他似乎想提出一个什么愿望,舞红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之前对郑到使用的瞳术,他还想最后见什么人一面。

在这茫茫雪地上,如果能看见她的脸最后一面就好了,反正已经要死了,什么都不应该在乎了。

片刻后,郑到向她摆手,艰难说出:“走吧!走!”他还是选择了不见。

舞红袖见此快速离开。

郑到艰难转过身,看清了那毁灭般的景象,在狂风与巨响中,冰雪满山而来,茫茫无际,好似白天碎裂滚落来到人间,那万载玄冰尽皆崩塌冲下,还未到来之时,剧烈的震动已令人感到满身疼痛。人的意志与其相比如此渺小。

郑到双手颤抖着取出一枚丹药,食骨丹,又称快活丹,据说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快乐,只有这种东西才能压制他现在的疼痛。

可要吃吗?成瘾之后,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毒虫,可想而知这会是怎样的折磨。

郑到坐在雪地里,独自面对地狱。

在他左侧,方子逸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叹了口气:“听我的就好了,若非你将传承让给陆遗珠,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片刻后,又有一人从他右侧走出:“郑师兄你还有力气,为什么不再试试?不要就这么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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