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邵秋实乌沉沉的目光,钱氏便又叹了一口气:“刚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别人穿越都是什么倾国倾城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怎么轮到我就是个满脸皱纹比橘子皮还多的老农妇?我不甘心,我宁愿死,从最高的山崖跳下去,我也不能当一天的皱巴老农妇!”

“我想了很多法子去死,离死亡最近的那次,半夜老四趴在我床前哭。他虽是我的小儿子,那时候也二十好几了,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求我别死,说我是他的母亲,我若是死了,他就没母亲了。”

“我看他那么可怜,就决定不死了,得活着。然后我又觉得我必须干出一番事业来,否则我凭什么穿越,我在现代可以躺平摆烂,穿越了就必须卷,不卷我都给穿越这两个字丢人。”

“我牟足劲地造玻璃,觉得自己肯定可以。直到那天早上,老大在我屋里晃荡,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老二老三老四带着孩子躲在窗户下面偷听。我看着老大洗得棉线发叉的衣角,他是唐家的长房,竟穿着发白发叉的衣裳,我忽然就悟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修仙?且不说我这把年纪能不能修,能修到何种地步,我可不想送走我的那些子子孙孙,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痛了。而且我也不指望什么以后君临天下大杀四方,活得通透的人都是活在当下的,那些只会说以后的人,以后还不如当下呢。”

“艾佛里德·德索萨说,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看似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正的生活,但是总有一些阻碍阻拦着,有些事得先解决,有些工作待完成,时间貌似够用,还有一笔债务要去付清,然后生活就会开始。最后我终于明白,这些障碍,正是我的生活。”

“我现在就想没事吃吃儿子煮的饭,穿穿媳妇做的衣,闲下来去外面走一走,天气好就在村口跟别的老太婆聊八卦,天气更好就走得更远一些,去邻村,看看我的重外孙子。你却想让我天天盘腿坐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地修那虚无缥缈的仙,多无聊?”

钱氏说了一大堆,邵秋实听着,点头:“是挺无聊的。”

邵秋实想了想,又说了一遍:“是挺无聊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就在简陋的木屋前简陋的院子里坐着,听树叶沙沙。

“结丹危险吗?”钱氏开口打破沉默。

“危险。”

“会死吗?”

“有可能会死。”

“这么危险,”钱氏抄着手,“这可不好。”

邵秋实点头。

“你看看你是不是提前把遗嘱立了,遗嘱上写清楚了,什么大金链子,大金饼子,驴派腰带,哈根达斯的鞋都留给你四舅,你四舅最近为你那房子劳心劳力,人都黑了,也瘦了。”

“……”

“看我干什么,你快写啊,没笔没墨啊?你把手指头咬破,写血书,这样能显得你决心特别坚定,”说着,钱氏就拿着邵秋实的手指头往她嘴里塞,“咬,你自己咬,哎哟我看不得这个,太血腥了。”

“滚。”

钱氏一下子不乐意了:“怎么跟你姨婆婆说话呢?”

“滚!”

钱氏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念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是谁,我是你五十六岁的姨婆婆,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说的话还能害你吗?”

邵秋实先前摘的核桃,没吃完的就堆在院子里晒干,当下捡起一颗便砸向钱氏。

眼看核桃激射而来,刚还佝偻着腰的钱氏提起裙角,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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