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邵秋实忍不住又看了唐林生一眼。
唐林生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林氏旁边，此时他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听见读书人的称呼，唐林生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他比邵秋实大两岁，今年十四了，十四岁的少年满面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
看来唐林生的确十分自豪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中举了吗？”邵秋实问。
“什么？”
“秀才呢？没中举，秀才的功名考取了吗？”邵秋实继续问。
唐林生那挺起的胸脯悄眯地放了下来，林氏也在一旁解释：“林深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大好前途，别说秀才举人，就是进士状元也不在话下。”
跟放出豪言后恍若扬眉吐气的林氏不同，唐林生似乎被吓住了，胸膛后缩得脊背都有几分佝偻。
邵秋实没接话茬，只问：“那你想让他做什么活？”
“修房子这么大个事情，肯定需要人记账，我家林生能写会算，他写的字，先生都直夸好，让他给娘子记账可行？”绕了一大圈，林氏终于说出了来的目的。
“我这里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氏脸上一喜，那喜悦里又夹杂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味道，极得意地瞄了身旁的唐林生一眼。
“只要我四舅没意见，我就没意见。”邵秋实继续道。
林氏脸上的喜色一收：“岑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就说了，寻人做活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四舅，唐林生记账的事情，四舅同意，我就没意见。”
林氏有些焦急：“唐朔算你的哪门子的四舅，跟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那就是个外人。”
“四舅同我是外人，那谁同我是内人，”邵秋实顿了顿，看向林氏的目光黑沉沉的，显得嘴角噙着的笑意古怪得很，“你吗？”
林氏一噎，咳嗽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这屋子是你的，用什么人自然是岑娘子说了算。”
“的确是我说了算。”邵秋实点头。
林氏忙接住话茬子：“那你看我家林生……”
邵秋实却不等她说话，一下子打断了：“既是我说了算，我说用人的事情四舅说了才算，这话算不算？”
林氏又是一噎，一个算字梗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说出来。
林氏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面前的竹篮上，计上心头，正要拿篮子里的荸荠说事。
“娘子，”何采药一袭素雅的交领棉袄，滚边的兔毛衬得她未完全褪去青光的面颊白皙了几分，走到邵秋实面前屈膝见了一礼，“我去山上看了，也不知是哪个瓜怂，将娘子种下的荸荠挖了去。”
邵秋实一副浑然不知的表情：“有人将我种的荸荠挖走了？”
何采药叉腰啐了一口：“娘子心善，看着是荒年，不忍心村里人受苦，允许他们进山挖些野菜充饥，采些蘑菇买了补贴家用。想不到竟有人恩将仇报，挖了娘子种的荸荠，真是狗东西，还眼皮子浅，如今才九月，荸荠压根就没成熟，她竟也下得去手。这位婶子你说，这挖荸荠的是不是眼皮子浅的狗东西？”
何采药每说一句，林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已是青白交错。
林氏能说什么，只胡乱搪塞了两句，灰头土脸地走了。
那唐林生是读书人，读书人要面子，走得比林氏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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