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误伤友军,明军只射杀近处的鞑子骑兵,这就让稍稍靠后的蒙古军首领们侥幸活了下来,但是他们所受惊吓不小,如进了过滤网一般,蒙古军越打越少,吴婵领着残部左突右支,他眼睁睁看见蒙古勇士们试着冲了几次空心阵,付出惊人死伤后才冲入敌阵,却不能冲散敌人,又只能掉头撤回来,那些勇士们在马上缓缓后撤,成了明军绝佳的活靶子,成片中弹栽下马。这是怎么一回事,吴婵震惊不已,他想不通这些同袍勇士们为何不干脆杀透敌阵,却这样撤回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再细想一番,他悟出道理了,蒙古人用骑兵在敌阵上冲破一个缺口后,就面临这个空心阵的另外三面集火,可想而知,那处铳弹之密集三倍于平时,大伙儿冲不过去,不能杀透敌阵,骑兵又不得拐弯,只好直直撤回来。明军阵法太陌生,他们都从未见过,只拿从前的经验去对付,才栽了大跟头。

徘徊彷徨间,他发现明军不敢将火铳放平,因为容易打到夹道对面的友军,他们只能从近处,往高处斜抬铳口,朝骑在马上的蒙古人开火,于是他下令下马冲阵,他的算盘是蒙古人只要不骑马,明军就只能将火铳放平,如此,明军几个空心阵就必然彼此多有误伤,明军在放铳时便容易犹豫迟疑,这即是反败为胜的契机。如今蒙古军的人数十倍于敌,而且相距不远,即使不骑马,也能冲进敌阵,而且没有马,就不会冲过头,能在空心阵的边缘与敌短兵相接,这才能扰乱敌阵,再酣战一番将明军击溃。

他下了军令却迟迟不闻响应,混乱中回头才醒悟,部下们已经被挤成一团,根本不敢下马,如此拥挤且混乱,下马就会被马蹄子踩死。

这一刻,吴婵莫名悲伤,这怎么会是曾经横扫寰宇的蒙古勇士呢,人人都畏敌如虎,面对远少于己方的汉人,竟无人敢前,此时此景的蒙古人好似成群绵羊,被明军乖乖的围于方寸之地待宰。

军心已泄,事不可为,他重重甩开鞭子,呼喝一声,率众夺路而逃,在马上,心中犹自思忖,这一战实在是败的莫名其妙,明军用了一个从来没人见过的怪阵,他们毫无防备就进了圈套,处处被人辖制,因而死伤无数。回头要和各部头领们聚一聚,细细琢磨一个破解之法。

不想,等他将残部从阵中撤出来,眼前却是左路蒙古军那些略带嘲讽的脸庞,右翼打压呼伦湖诸部,彼此向来不协,不想他们居然坐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右翼残部看向左路蒙古军诸部首领,眼里几欲喷火。

“斡难河之神啊,黄金家族的勇士魂如今就连汉人都不敢迎战了,你们如何对得起大汗。”吴婵终于忍不住指责道。

蒙古人生来脸皮薄还嘴拙,面对抬起黄金家族大旗的指责,大伙儿也不能厚着脸皮回怼,只道:“不对啊,为何河对岸的炮声还不停,难道是那边也陷入苦战,我们最好回去支援,反正这边也不会有机会了。”

听这话毫无认错的意思,吴婵恨不得提刀上去与之厮拼,但耳边传来的隆隆炮声令他清醒,是啊,难道杭爱诸部也战事不利。

于是蒙古大军掉头又往河边撤,他们两战不克,心境一弱,这下,不同心态看明军的声势随之一变,居然从千余明军之中看出来上万人的威势。越来越邪门,只见明军快如闪电,变阵为整齐划一的长蛇阵,列阵步行而来,吴婵等人都是错愕与恍然,这布阵的齐整,果然是不可辱的天下第一等精兵才能有这强悍,难道是明国又出了一个戚继光吗。

那些明军只是步行,腿脚却不慢,蒙古人拍马疾走,勉强拉开了间距,不过,那明军锁魂法器一般的鼓声依旧隐隐入耳。终于逃到了河边,却见河水潺潺,冰层七零八落,吴婵等人愣然,好好的,冰层怎么化了。正愕然,山上火光一晃,一发炮弹落入河中,又砸出来一个窟窿了。

吴婵立即想到,这是汉人的计谋,先将他们诱过河,再用火炮凿破冰层,要将他们都困住。

“不好,这些汉军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快,吴目术,咱往上游绕过去。”

“汉人的诡计太毒了,这河水会把马都冻坏,没有这些战马可不成,我看南面那些山都矮,冲过去不难。”蒙古人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要去上游,有人却要试着过河,有人要下游去。

吴婵想拦,可他刚一开口,就发现人人自顾逃命,连自己部落的战士都抛下他。恍然间,心伤住了口,大汗死了,这会儿谁说话都不管用了,明军既然早有预谋,上下游一定还有埋伏,倒是强行渡河就能与对岸的杭爱山诸部汇合,反而最为可行。

他下马踏上冰层,只听咔咔作响,这些冰层被火炮打碎了,格外不结实了,一人踩上去还好,可身后的马就悬了。吴婵心里暗骂:“可恶啊,与其这样,倒不如是冰层全碎了,只有水反而容易过河。”

他紧紧拽住缰绳,在冰上小心腾挪,绕开窟窿,头上源源不断落下炮弹,所幸这炮弹实心,不会炸开,人人都心存侥幸,心里乞求不要太倒霉,刚巧就被炮弹砸中。但是,呼呼破风声,和弹丸落下来溅起的冰渣,依旧惊扰了马匹,冰层上,有很多马儿受了惊,飞蹄嘶鸣,终于一声长长的断裂声,由远及近,吴婵听得真切,便知这是裂口将各个窟窿贯通,接下来必然是冰层坍塌,他回头去看,只见上游和下游的两路蒙古人似不急于脱困,前头都在下马步行,后面干脆也踏入冰层,和他们一起绕着冰窟窿过河。看来上下游果然不好走,这路没法绕。

这冰本不厚,又被火炮弹丸捣得狠了,这么多窟窿又连人带马踏上去,怎能不碎裂。终于吴婵忽而身子一轻,脚下一滑,随即便是两只脚传来刺骨钻心的疼。好在这水不深,只及大腿根部,他知道耽误不起,就死命往前淌水。他是个千户老爷,平日肉食管够,比普通牧民壮实太多,凭着一身健肉,在冰水中也不含糊,很快就过了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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