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连心掀开被子坐起来穿衣服。不大一会儿后厨的灯就亮了起来,昏黄的一抹光线刚好透过窗帘缝隙照在连玉的枕头上。

连玉翻了个身,问连心:“几点了大姐?”

“小罗刚起,应该四点半左右,你接着睡吧。”

连心关上外屋门,连玉开灯看了下挂钟,的确没到五点。

这一夜过得有些漫长,连玉的梦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梦见自己站在人民公园大门口,四周都是雾,什么都看不清;一会儿梦见自己穿着滚轴在旱冰场里追逐前方一道劲瘦的身影,小红帽忽然从旁边横插过来,一头将她撞倒在地;还梦到了西辽河岸边,钓鱼的男人一条接一条将活蹦乱跳的白鲢甩上岸,太多了,她抄着网兜怎么都抓不过来。

实在睡不着,连玉爬起来翻台历,台历背面的解梦告诉她:梦见抓鱼代表她正在追求某个目标或者正在朝着目标努力。

好一句正确的废话。

连玉放下台历,第不知道多少次检查手机的来电、短信和音量,都没有问题,可它为啥就是不响呢?

好不容易熬到七点整,连玉立刻打给孟和,“你那有消息吗?”

“没有,他们俩谁都没打电话。”孟和那边有脚步声,听声音应该在室外,紧接着他又说到:“我刚从白雪家出来,她家保姆说他们一家三口昨天去接机,说好晚上在外面吃,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现在去徐叔公司,有消息通知你。”

可能是受电话里孟和的语气影响,连玉总觉得心里惴惴的。

挂断电话又过了两个小时,孟和终于打来电话告诉连玉:“我问了,白雪她妈刚到公司上班。”

据公司里的人讲,徐朗的爷爷突发心梗,他们一家四口正月十五那天连机场都没出就坐军用飞机把徐朗的爷爷送去北京治病了。

“怪不得那会儿谁的电话都打不通,原来是在飞机上,没信号。”孟和的话里终于带了点活泛劲儿,“现在估计都守着老爷子呢,没工夫搭理咱,过几天开学咋也该回来了,有啥话见面再说吧。”

有孟和这些话连玉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没事就好。

连玉刚穿好衣服走出外屋门,连心就从后厨里走出来,一边拿围裙擦手一边对连玉说道:“我还以为你没睡醒,正想叫你过去吃早饭呢。”

“这就吃。”连玉挎上连心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原来徐朗他爷爷昨天生病了,一家人飞去北京给他看病,怪不得谁的电话都打不通。”

连心问:“你从哪儿听说的?严不严重啊?”

心梗不是小毛病吧,连玉刚想回答应该挺严重的,就听铁质的依维柯大门砰砰两下被人敲响,离老远看见玻璃拉门上映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

姐儿俩不约而同受了一惊。

连心上前两步隔着门问找谁,男人说:“是连心吧?我是佟哥朋友,咱们前两年见过一面。”

连心拉开磨砂的玻璃门,门外站着一个一米七左右的男人,穿一件黑色皮夹克,头发略微有些长。看面孔的确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之间连心还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男人伸手将额前头发往后一捋,笑着对连心说:“我,小张,当初你跟佟哥一起去收容所捞人,我坐副驾驶,还记得不?”

连心立刻张大嘴巴猛点头,对对对,当初小罗让收容站的白皮狗抓走,一路上跑前跑后帮着忙活的可不就是他。

连心急忙拿钥匙开门。依维柯双开的车门一打开,门边墙角处静静站着的人影立刻显露出来,是田好好,佟贺安静地睡在她的肩头。

连心看见田好好怔愣了片刻,急忙扭头去看小张,小张朝她挤出一抹十分勉强的笑容,“有啥话咱们进屋再说。”

田好好就像一个木偶人,小张说什么她做什么,眼睛始终垂在地面谁也不看。前些天过来吃饭时她身上还有一股子鲜活气,现在看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夕之间全吸走了。

连玉不可避免地想起佟卫东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继而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佟哥说他要积极治疗,他时间还长着呢。这才几天啊,正月还没出去呢,绝对不会这么快。

进了门田好好将佟贺放在炕上,盖好被后她就一直轻轻地拍哄,眼珠都不错一下地盯着佟贺瞧。

小张去院子里点烟,连心和连玉急忙追了出来。

“佟哥……他……”连心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呼不出去,话都说不利索。

连玉紧紧抓着她的腕子,“不会的,没事儿,大姐你别瞎想。”

小张的目光在姐妹俩脸上掠过,低头苦笑一声,说道:“看样子佟哥已经给你们打过预防针了。”

连心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身子软得像面条。

连玉比她强点,撑着连心的身体梗着一口气追问:“佟哥在哪儿呢?他自己为啥不来?”

“太平间,车祸,来不了了。”小张用轻之又轻的声音抛下一个原子弹般的消息。

连玉瞬间捂住连心的口鼻,不能哭出来,嫂子和佟贺还在屋里。

然而小张却告诉她:“嫂子知道,一得着信儿她就让我送她过来,说是佟哥安排好了。”

连心死死咬住指节失声痛哭,连玉扶着她颤抖的身体默默流下泪来。

“啥时候的事儿?”

“昨天下午六七点钟那会儿。”

太阳挂上树梢,一只喜鹊在烟囱旁边跳来跳去,房顶上不知落了个什么东西,阳光一照直晃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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